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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江湖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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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笑风伤的并不算重,这种皮肉伤,风雪西流关时,哪一天不是伤个十次八次,家常便饭,只要丹田脏腑没事,只要没死,就不算什么大事,第二天照样上阵杀敌!

    用流字营的话来说,死生大事,其他的一切,都小事尔,不值一提。

    所以,除了身体虚弱精神略显萎靡外,唐笑风倒没多少初入江湖一点皮外伤就要死要活的可怜相。

    “唐小兄弟,这次多亏了你,若没你,这小丫头可就凶多吉少了!”

    马元义看着身边的唐笑风,郑重其事说道。

    闻言,唐笑风一愣,本以为马元义是在开玩笑,但当看到其肃然认真的神情时,才意识到并非如此,只是他着实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说实话,这句话本该是他说的,若非马元义及时出现,他第一次行侠仗义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那里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倒被马元义莫名其妙的抢了先。

    “这……该是晚辈谢过镖头救命之恩才是,不知镖头……”

    唐笑风摸了摸鼻子,疑惑道。

    “哼,爹爹真该好好谢谢小哥哥,若不是小哥哥打斗弄出了响声,正好被笨爹爹听见,他才不会这么快找到妹妹呢?”

    马元义还未说话,身边扶着唐笑风的小姑娘马英皱着可爱的琼鼻,冷冷哼了一声。

    马元义嘿嘿笑了一声,学着唐笑风摸了摸鼻子,道:“乖女儿,这次是爹爹不对,回家后千万不要告诉你娘亲和姑姑,省得他们担心!”

    “哼……”

    马英皱了皱秀眉,扭头冷哼道。

    “好女儿,只要你不说,爹爹就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杏花酥,福寿记的呦!”

    马元义弯下腰,凑到小姑娘面前笑嘻嘻道。

    看到自家闺女不为所动,马元义不慌不忙,显得颇为自信,笑道:“一盒呦!”

    闻言,小姑娘偷瞥了自家老爹一眼,而后迅速扭过头,颇显读书人整天说的不为五斗米折腰之精气神,然而,还不等这股子精气神散去,就见小姑娘伸出白嫩的小手,两指微蜷,两指微微晃动,剩余一指将屈未屈,将伸未伸,而略显犹豫不决后,小姑娘偷瞄了一眼即将张嘴的自家老爹,迅速伸直第三根手指,三根手指微动,勾掠清风几许,柔暖如春。

    “好,三盒就三盒,不过,不能让你娘亲发现呦!”

    马元义轻笑道,他最清楚自家丫头贪嘴的性格了,除了当女侠走江湖外,就数美食最能让自家闺女动心了。

    “拉勾,拉勾,骗人是小狗呀!”

    小姑娘仰起小脸,兴奋蹦跳着。

    马元义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宠溺道:“放心,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不快扶住你唐哥哥,他还受着伤呢!”

    小姑娘闻言,吐吐舌头,小跑到唐笑风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一脸歉意。

    唐笑风被小丫头可爱的神情逗乐,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放心,唐哥哥可是很厉害的,战场都上过,这点小伤可不算什么!”

    “嗯!”

    小姑娘用力点点头,道:“我将来也要像小哥哥一样,行侠仗义,打坏人!”

    说着,还用力挥了挥手,神情坚毅!

    唐笑风和马元义闻言,皆会心一笑。

    江湖险,江湖恶,但在每个人心底的最深处,都有江湖最美最纯真的期许和愿景。

    “镖头……”

    安抚了小丫头,唐笑风正打算再郑重其事的道一次谢,毕竟,生死之事,救命之恩,再多的感激之言都不为过,也比不得。

    然而,还不等唐笑风把话说完,马元义便挥手制止道:“我先前说的可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方才丫头那句话可没说错,若没你和仇二打斗弄出的响动,那这个调皮捣蛋的鬼灵精这次可就危险了,就算只是小伤,对于女孩子而言,也是未来一辈子的大事。女孩嘛,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身子骨娇贵的厉害,回去后少不得家里那位唠叨抱怨。

    “若然,再留下什么阴影创伤,这丫头一辈子可就毁了,就算我那个相依为命倔强坚强的妹子不会说什么,甚至心底里也不会恨我这个哥哥,但我马元义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无情之人,岂会心安理得,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届时,我马元义虽说只会三脚猫功夫,比不上双安楼那些大人物,但未必不会闯一闯那个龙潭虎穴,以命换命,也要杀了那两个畜生。到那时,事情也算是闹大了,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平安镖局该怎么办?小丫头她娘俩,孤苦无依,又该怎么办?”

    马元义叹了口气,颇为感慨。

    “毕竟,这世上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却贻患无穷!世间难得双全法,借问回首萧瑟处,所以啊,这次多亏了你,才没能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才得了双全法呀!”

    唐笑风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听不大明白,正如马元义方才所说的,在这西城区地界但凡发生掳掠人口之事,十有八九是双安楼干的,马元义直接上门询问讨要就是了。想来,双安楼的人也不会为此得罪平安镖局!

    所以,他还是不明白马元义为什么要感谢他,先前那个解释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细究起来就是破绽百出。

    仿似看出了唐笑风的疑惑,马元义看看怀中依旧熟睡的小姑娘,轻笑道:“你莫不是以为直接堵住双安楼大门,指着慕双言的鼻子讨要就行了吧!”

    看到唐笑风默不作声,显然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不由大笑,随后拍拍莫名其妙的少年,道:“事情若真如你所想,也就简单了!可惜,我不是大当家的,而慕双言也不是仇二那种没本事的小人物,我若没有证据直接堵门讨要,他们看在大当家,看在平安镖局的面子上,或许不会对我怎么样,但绝对会百般搪塞否认此事。”

    “到时候,我若进,就是挑衅慕双言,他就算直接动手杀了我,扣上一顶擅闯双安楼的罪名,大当家到时候也是无话可说,届时还会给慕双言以要挟平安镖局的借口;我若是退嘛,可就丢了平安镖局的脸面,这也不要紧,关键是我这一辈子的良心可就难安喽!无论是进是退,都是错!”

    马元义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天空,颇有些无奈悲凉。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搪塞否认,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个名字,若是西城区随便丢个人,就有人敢堵门要人,无异于当着西城区,当着整个常山江湖人的面,啪啪打慕双言的脸吗?别说慕双言这个平素最好威名的人了,就算一个泥菩萨,也没这么好脾气。所以啊,这个口子不能开,若开了,慕双言可就威严扫地了!”

    “这次你缠住了仇二,他没来得及走脱,我直接上前先发制人,算是直接将他们抓了个现行,这就是咱们有了理,才能直接上门要人,慕双言也无话可说,只能乖乖放人,赔礼道歉!”

    闻言,唐笑风方才恍然大悟,不由慨叹一声道:“好复杂啊!”

    “哈哈……”

    马元义颇为高兴地拍怕唐笑风的肩膀,道:“江湖这谭水,浑浊不堪,也深不可测,小鱼虾米有,蛟龙怪兽也有,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啊!”

    “当然,你若站得高,看得远,一步就能迈过江湖这潭浑水,也就不用麻烦了!”

    唐笑风忽然想起,当初洛溪雨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若你能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方才能简单看待这个世界。”

    不同的人,相同的话。

    “所以啊,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马元义揶揄一声道。

    唐笑风回过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谢是该谢,但马元义救了他也是不争的事实,救命之恩,恩大于天,怎么着,该说谢谢的还应是他。

    “镖头,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晚辈万死不辞!”

    唐笑风双手抱拳,正待躬身拜谢,却被马元义单手扶起,随即听得其爽朗轻快的笑声:“别谢来谢去了,我欠你恩情,你欠我一命,这种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了,谢来谢去,端的没完没了,也轻飘无力,还不如一顿好酒好菜来的实在。还有,以后也别叫我什么镖头了,叫老哥就行。”

    “这……”

    唐笑风愣了一下,说实话,马元义的话题转的太快,一时令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到唐笑风的神情,马元义爽朗的笑了笑,越发觉着眼前的少年人心性不错,有侠义心肠不说,为人也实诚自明。

    这些年在江湖上打滚闯荡,没少见到一些打蛇随棍上的小人物,心里无非就是揣着借势借人占点小便宜或是一步登天的小念头。

    说实话,这样的人,他马元义看不上,江湖人走江湖路,凭的是自家真本事,而不是什么外力。

    正如当年被江湖武者赞誉为“拳法甲子有余音”的拳法大家陆续渊曾和一个皇戚贵胄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皇戚于一间酒楼吃饭,看见衣着寒酸打扮普通的陆续渊,对左右嘲弄讥讽道:“民曰贫,不聪也;武曰穷,不明也;士曰困,不慧也!唯有聪者明者慧者,方可荣华富贵也!”

    初出茅庐、血气方刚的陆续渊听闻这番话,不顾朋友的劝阻,争辩道:“民者以手祈食,武者以力争物,士者以脑求禄,凭借自家能力本事求生存活,岂能言之曰不聪不明不慧?”

    皇戚笑道:“同为人,那我为何衣锦裘、食粱肉、住雕梁,而你们只能衣桑麻、食糟粕、住茅屋?”

    陆续渊摇摇头:“你只是家族先辈福荫庇佑罢了,非你之能!”

    闻言,皇戚倒也未生气,拦下气急败坏的左右狐朋,叹息道:“家族先辈之因,今日吾等后辈之果,追根溯源,怪也只怪你等的先辈不聪不明不慧了!”

    陆续渊听后,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也对,也不对!人有异,有聪者有愚者;有明者有笨者,不可否认。但说到底,他们都是凭自己的能力走自己的路,是穷是贫,是苦是困,是贵是富,是荣是盛,一语曰能力也!”

    “江湖有句老话,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江湖人走江湖路,世间人行世间事,靠的终究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其他外力,要不然,就算荣华富贵,声名利禄,也守不住!春秋四国,三代而衰四代而亡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

    陆续渊无忌的言行,终于戳中了一行贵胄富家子弟的软肋,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指使左右侍卫仆将还未闯出名堂、武功也稀松平常的陆续渊暴打了一顿,而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十数年后,陆续渊凭借一双拳头,生生在江湖上闯出“拳饮江山”的偌大名头,声名赫赫震春秋,而当年那位仗势欺人的皇戚贵胄,因为家族失势,沦为普通平民百姓。

    而且由于其不懂农时劳作,亦不善经商生意,无武无力,失去了家族势力,连一介平民也不如,难混一餐温饱!

    陆续渊和那位曾是皇戚贵胄的男子再未见过面,但冥冥中,却应了当年陆续渊说的那句话:“江湖人走江湖路,世间人行世间事,靠的始终是自己的本事!”

    他马元义能有今天的成就,能衣食无忧,能家兴和乐,还能在常山地界混出一点名声,有一点地位,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名堂,靠的是真本事,而不是家族荫泽和攀附借势的小聪明。

    所以,他对唐笑风和余味的感观很好,这也是他愿意帮衬两人一把的原因。

    若两人是奸诈狡猾心术不正之辈,他也不会一而再的收留帮助两人,毕竟,他马元义可不是什么开善堂念长生的大善人。

    使劲拍了拍唐笑风的肩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触动了唐笑风的伤口,在他咧嘴吸气间,嘿嘿笑道:“别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似的,我辈江湖中人,讲究胸襟气魄上青天,就这么定了,等你伤好了,老哥带你去如意楼好好喝上一顿!”

    看着马元义爽朗不似作假的笑容,唐笑风点了点头。

    “哼……爹爹,你又想去喝酒,小心我告诉娘亲?”

    或是两人谈话冷落了小姑娘马英,小姑娘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闻言,唐笑风和马元义相视一眼,笑着揉揉小姑娘的头:“丫头,爹爹这不就是顺嘴一说嘛,回家千万别告诉你娘亲?”

    “不告诉也行!”小姑娘扭过头,伸出白嫩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俏生生道:“再加一盒如意糕,爹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娘亲,不但这次,还有上次,上上次……”

    小姑娘咽着口水,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自家老爹的“罪状”。

    看着自家闺女认真的模样,马元义忍不住苦笑一声:“乖女儿,别数了,再数下去,老爹的兜可就要比脸还干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亲平时管的紧,老爹可着实没多少钱啊!”

    “爹爹,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小姑娘看着一脸尴尬的马元义,嬉笑着抱紧自家老爹的胳膊,不停摇晃着。

    “行,行,再摇爹爹可就散架喽!”

    马元义宠溺地捏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你这个贪吃鬼。”

    小姑娘嘻嘻一笑,白了自家老爹一眼,又重新挽起唐笑风的胳膊:“小哥哥,我扶你回镖局休息!”

    唐笑风应了一声,看着马镖头和小姑娘两人斗嘴,看着两人嬉笑,看着两人无忧无虑的快乐,这就是家,这就是亲人。

    千世万载陌路人,一生一世一家人。

    笑语欢颜携手行,一街一巷一华年!

    笑声中,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唯余艳阳正暖。

    而在青阳照不到的阴影处,有一抹青衣,看着消失的三人,同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