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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牛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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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间歇响起的蝈蝈叫声突显了室内的沉默。

    “宝宝,你怎么了?”

    萧宝儿藏着万般心事无从诉说,随口道:“宣哥哥,我今晚去看了奶牛,听说是宋主从南洋弄过来的,可稀奇了。”

    宣泽“恩”了一声,自觉有些敷衍,补充道:“我已经很久不曾与他说话了,最近一次交谈,我是使臣,负责颁旨,他跪地接旨,仅此而已。”

    提起宋主显然不明智,宣泽不愿多谈,忽然问起临行之前萧宝儿讨要访客名单的事儿。

    萧宝儿道:“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要访客名单是想查出那日躲在我屋中的刺客究竟是何人。你想啊,府中之人大半去了野渡赏花,访客并不多,刺客肯定混在访客之中……”

    宣泽问:“查出来了吗?”

    萧宝儿摇摇头,一心想结束话题,又不甘忍受被梅石任下药,宣泽明明知道却不闻不问的态度。

    她装作不经意的说:“我去了北里,遇见一个仵作,有个算命的瞎子说这个仵作家里有鬼,你说好玩吧!”

    宣泽忽然坐了起来,严肃地问:“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那么多年,萧宝儿早已习惯了从容淡定的宣泽,见其反应那么大,存于心间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宣泽为了野心可以纵容黑白阁到那种程度?

    他与梅石任之间,谁是傀儡,谁是操纵者?

    两人若有冲突,谁会妥协?

    暗叹之后,她佯装茫然的问:“宣哥哥,你怎么了?北里去不得?还是那个仵作有问题,为什么你变得那么严肃?”

    宣泽也知自己失态,道:“北里龙蛇混杂,我这是担心你。你是怎么遇到那个仵作的,说来给我听听。”

    萧宝儿掐头去尾的把那日之事随便说了。

    宣泽认真听着,最后只说了句,“睡吧,不早了,明儿还要给母亲请安。”

    萧宝儿刚睡着不久,甚少做梦的人居然梦到了犀兕香梦境之中,她一头撞向麒麟的场面……忍不住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宣泽无心睡眠,被萧宝儿惊醒后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其梦见了什么。

    萧宝儿叹了口气,“我梦见了犀兕香的梦境,实在太真实了。”

    “宝宝,能告诉我犀兕香的梦境究竟预言了什么?你说我会娶萧卉婷,我拒绝让这种事情发生。告诉我还有什么会伤害你,我让这所有事情全部停止。”

    “宣哥哥,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我比你更害怕犀兕香的梦境成真。”眼见萧宝儿那么坚持,宣泽唯有深深地叹息。

    一个噩梦让两人都没了睡意,萧宝儿头枕宣泽怀中,随口问:“宣哥哥,龙鳞长什么样子。”

    话一出口,宣泽笑了。

    “宣哥哥,你笑什么?”

    “知道龙鳞和圣物的事情吗?”

    萧宝儿点点头,高勉跟她说过,还说陈地供奉着鹿角,宋地好像是马身。她问:“你见过宋地供奉的圣物没?”

    “见过,和大都祖庙前的麒麟身体一样,据说工匠按比例缩小十倍制出。”

    “有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没有,却误导我以为龙鳞很大。据高文侑所言,龙鳞只有拇指长短,灰白色,非金似玉,太皇太后给他瞧的时候还有根金链子拴着。”

    萧宝儿总觉得宣泽口中的龙鳞好像在哪儿见过,始终没有想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兽牙和龙鳞的描述一模一样。

    宣泽回来的第二日就拉着萧宝儿去跟白颂梅请安,相比之前的避而不谈,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尽管他知道白颂梅不喜欢萧宝儿,也明白萧宝儿很难在白颂梅那儿管住脾气。

    白颂梅要上早课,让两人每日午膳的时辰过来。

    萧宝儿起初还挺高兴,以为白颂梅认可了她的存在。发现每日午膳都是素食之后,她对白颂梅的理解又上了一个台阶。

    杀人不见血啊!明知她爱吃肉,却整日让她吃素。若只是中午也就罢了,晚膳也如此,餐餐有肉,全都是白肉。

    鲜笋炖鸡、红烧鱼头,油炸小黄鱼烩雪菜,宣泽吃着挺香,她有些难以下筷。

    隔一日,黄焖鸡丁,鲫鱼豆腐汤,姜丝鸭肉。

    又隔一日,白切鸡,卤鹅,泥鳅钻豆腐

    ……

    冬瓜鸭肉汤,豆瓣全鱼,凉拌鸡丝,还是不见红肉。

    一连十日,顿顿如此。

    中午吃杂粮,蔬菜加豆腐,寡淡得紧,晚上又全是白肉。这种越是见不着红肉的膳食,越让萧宝儿想吃,就连不喜欢的红烧猪肉,想想都觉得成了美味!

    宣泽对入口的食物不太上心,感觉一切都好。桌上菜品丰富,荤素搭配适宜,完全不懂萧宝儿端起碗就哭丧着脸究竟为何。

    这样僵持了几天,萧宝儿终于不情愿的说,吃饭不香,因为没有红肉。

    宣泽大笑,为口吃食而愁眉不展的公主也就只有萧宝儿了。他吩咐厨房做顿红肉,厨房说晚膳的菜肴已经备好,红肉暂时没有,明日可以吃到。

    第二日,两人都没去白颂梅那儿,日日吃斋,宣泽也有些腻味。本以为中午有顿美味,上桌却是鸡鸭鱼都有,除了红肉。他让慧哥儿去问,厨子说烧好的红肉被完颜昭端走了……

    “完颜昭!”萧宝儿恨恨地放下筷子,这人怎么什么都要跟她抢。小时候抢娘,现在抢肉,简直不可饶恕。

    宣泽没说话,事情就那么巧,他也没办法啊!

    一顿饭大家都不开心,萧宝儿想要去府外吃,宣泽不让,生怕屠夫找来。

    闲暇时他们也好奇的猜过,屠夫与武俊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萧宝儿无处可去,只能牵着猴子在行宫的花园里随便乱逛,有大半时间不在宣泽视线范围之内。离晚膳时辰还早,她被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吸引回屋。

    只见房间桌上放着一盘烤好的排骨,凑近仔细看了看,不是猪排,是牛肋骨。浓烈的孜然混合着熟肉的焦香,肯定用了一涂二浸三碳烤的方法。

    一涂是往排骨上涂抹酱料;二浸是指将涂过酱料的排骨静置一段时间让佐料入味;三碳烤要求排骨用碳火慢慢烘烤,这样才能保证骨头外焦里嫩。

    熟悉的碳烤肋排味儿勾起了她对家乡的怀念,都不问食物怎么来的,拿起就啃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刺激着味蕾,十多日未曾吃到红肉的缺憾被这口烤肉填满充盈。

    不等吃第二口,屋外突然传出喧哗声,好像是行宫这边的护卫同什么人起了冲突。她无视屋外的喧哗,继续沉浸在吃肉的愉悦之中。

    直到屋门被人强行打开,宣泽一脸愕然的看着她和她手中的牛排。问道:“哪里来的排骨?”

    萧宝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却见门外伺候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声承认了排骨是偷来的。

    完颜昭的聘礼——那头奶牛,被人杀了并制成烤牛排。

    厨师说,杀牛,烤牛排是行宫里的侍女让他干的。

    侍女说,她受到萧宝儿的胁迫,不得已才吩咐厨师这样干……

    中午,完颜昭端走了厨房为萧宝儿准备的红肉。

    晚上,萧宝儿杀死完颜昭的聘礼,让人烤制牛排。

    故事挺合理,萧宝儿手上还拿着排骨,对上宣泽怀疑的目光真是百口莫辩。

    好在宣泽不糊涂,两人之间又有着深厚的信任基础。他了解萧宝儿,知道其看似刁蛮任性实则非常有分寸,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招惹完颜昭。

    侍女显然是受人指使出言冤枉萧宝儿。

    他记得这个侍女,此人叫荷花,曾被萧宝儿踢入浴池泡了半日冷水。能让荷花说谎,还能掌握完颜昭动态,将时机掐算得正好,除了白颂梅,他想不出其他人。

    完颜昭领着侍卫咄咄逼人的冲至萧宝儿门口。

    宣泽把所有责任推给荷花,让慧哥儿去问老夫人,府中该如何处理荷花。

    白颂梅的回答很简单,杖毙。

    慧哥儿带来的侍卫一人捂嘴,一人下板子,不足二十板子,荷花就没了气息。直至死亡的前一刻,她似乎都不愿相信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会有这种手段。

    完颜昭见惯了生死,非常不满意这种结果。认为侍女出错都因为主子教导无方,宣泽不能只处罚侍女,不处罚主子,更何况荷花的主子确确实实吃了排骨。

    她说着就往萧宝儿房间闯,却被宣泽牢牢堵在门外。

    宋主府最出色的男子就是宣泽。

    完颜昭看着其结实的胸膛,英俊的眉眼,又想起这人对自己不假颜色的模样,突然说,“二公子,看在你那么怜香惜玉的份上,不如明日陪我出城骑射?听说你武艺不错,枪法特别好。”

    宣泽知道完颜昭在想什么,他道:“公主,只要明日能陪你出城骑射,今日之事就这样算了?”

    完颜昭娇滴滴的回答,“这个看心情,如果明日我很开心,一头奶牛又算得了什么。”

    宣泽赔着笑说,“明日一早,我的侍从会过来通知公主出发。”

    女的娇媚,男的温柔。

    萧宝儿在房间里听的真切,大声叫嚣着不让宣泽去,边说边往外冲。

    屋门只开了一半,宣泽严严实实堵在门口,不准萧宝儿冲出来,也不让完颜昭走进去。

    完颜昭是客,虽对萧宝儿充满好奇,依旧自持身份,只是不掩好奇的探头向屋里张望。

    萧宝儿已经被气疯了,怎么能让宣泽陪完颜昭出去,这感觉真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知道自己被人设计,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安静地的等待。

    可那还是她吗?不是!

    性格决定她会像只发疯的狮子一样咆哮着想往外冲。

    宣泽无奈地转过身,用饱含警告意味的语气说道:“宝宝,听话!”

    “不要,”萧宝儿什么都不想听,恶狠狠的模样绝对给人一种只要冲出去她就会和完颜昭动手的错觉。宣泽无奈的把她圈在怀里,再次说,“宝宝,别任性!”

    完颜昭可不是善男信女,她言语风凉的问:“二公子,需要我帮忙替你管教?”

    “谢谢公主美意。”

    “那么客气干嘛!听说二公子心系北辽公主,我瞧这姑娘与北辽公主倒有些像,都是缺乏教养的女子。”

    萧宝儿被气疯了,张口就用辽语骂人。

    宣泽担心她的身份被认出,急忙捂住她的嘴大声吼道:“闹够了没有,你究竟想怎么样?”

    萧宝儿从来没被宣泽吼过,更没见过他这种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顿时呆住了,接着就泪眼汪汪地问:“宣哥哥,你干嘛要吼我?凭什么吼我?又不是我的错?”

    宣泽放开她,沉声道:“我送完颜公主出去,你好好冷静一下。”

    萧宝儿拽住宣泽的衣袖不让他走,宣泽忍痛甩手抽身,萧宝儿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两人同时愣住。

    “宣哥哥,”萧宝儿弱弱的喊了一声。

    宣泽扭过头关门离去,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门外金灿灿的夕阳。

    萧宝儿的天,就在那么一瞬全黑了。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将剩下的排骨一点一点全部吃完,任由冷却的油脂在胃里结块。

    宣泽很晚才过来,瞧见萧宝儿孤零零的坐在桌边,疲倦的问:“怎么还不睡?”

    萧宝儿憋了一整日的怒气全都被这句话引了出来。

    她问:“你说我睡得着吗?为什么要答应陪她出去,你明明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她。”

    “你以为我愿意,除了答应她,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把你交给她处置?”

    “那就把我交给她啊!你敢怎么样?”

    “宝宝,她是公主,在宋地就没有她不敢的事情。杖责,掌嘴,下跪……”不等宣泽说完,萧宝儿咬牙切齿的说,“她敢!”

    宣泽冷笑,自语道:我差点儿忘了,你也是公主,公主对公主,真是精彩!

    萧宝儿知道宣泽在讽刺她出尔反尔,明明说了不要公主身份,先前却占着公主身份想要同完颜昭撕扯。这是她的错吗?宣泽要是站在她这边,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大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若你站在我这边,我又怎么会那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