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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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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巧又被卖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家里卖了。

    第一次是她七岁那年,家里嫌她是个姑娘家,留在家里浪费粮食,把她四两银子卖到了林相府做婢子。这一次,她又被家里以十五两的高价,卖给了西北军营过来收良家子的人牙子。

    狭窄的马车内,被塞进来八个姑娘,马车摇摇晃晃,已经走了好几月,车上的姑娘们长途跋涉,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倚着车板,恹恹欲睡。

    南巧双手抱膝,缩着头,出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有人开口:“那个……你们听说了吗?我们……我们是要被送到西北军营做营.妓的!”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马车角落里,一个穿着绿棉袄的小姑娘惊慌失措,满眼都是恐惧。

    先开口的那个姑娘点头:“我没听错,昨天我们停车用餐时,我不小心听到人牙婆子那两个看押我们的手下说的!”

    “我不要去做营.妓,我不要……”绿棉袄的小姑娘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怎么一哭,其他的几个姑娘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马车里都是悲悲切切的哭泣声。

    其中一个看起来凌厉的姑娘没有哭,立即出声问大家:“那怎么办呀?这眼瞧着路过下一个驿站,我们就要进军军营了!”

    “我们逃吧!”

    “对,逃!”

    “逃走!就算是死在半路,我也不要做营.妓,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绝对不能毁了名节!”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马车内的几个姑娘纷纷抹着眼泪,点头赞成。几个人都知道马车外面就有人看押她们,说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一板之隔外面的人。

    有人问:“可是我们怎么逃啊?外面看押我们的人那么多,一路上我们也见识过了,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我听说,我们这一趟,一共是六十多个姑娘,我们只能趁乱逃走,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告诉别的车的姑娘,你们听懂了吗?”

    “那怎么行,我二姐还在前面的车上呢?”有一个年纪小的姑娘忍不住哭着出声,她是和二姐一起被家里卖了的。

    有个口齿伶俐的姑娘,恨气急败坏的骂道:“现在都到这种地步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就连我们几个人数这么少,目标这么小,都不一定能成功逃出去,你要是告诉你二姐,就一定会有更多的姑娘知道后要逃跑。换句话说,少了我们几个,这些人可能为了赶行程不会去追,但是如果都逃跑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逃出去!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那是我二姐啊,我亲二姐啊……”小姑娘一直哭哭啼啼,哭个不停。

    那个说话伶俐的姑娘懒得理她,跟其她几个人商量逃跑办法。

    南巧一直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缩着头,姿势变都没变过。她身边的小姑娘忍不住了,用手指偷偷戳她,吸着鼻子,哽咽着问:“南巧,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小姑娘名叫葛花,跟南巧走了一路了。性格挺开朗,一直在尝试着跟南巧说话。可是,南巧实在是一个闷葫芦,葛花除了知道她名字叫南巧之外,就打听出来她曾经是林相府家的婢子。

    林相,大召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哦,不,现在应该不能叫做林相了,应该叫做意图谋反的逆贼。半年前,圣上下旨,定下林相谋反罪名,抄家灭门,林家满门八十二口,无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尽皆斩于菜市口,唯林相嫡长女,于事发当时,投湖自尽,早早就丧了卿卿性命。

    葛花曾试着问过南巧:“你曾经在林相府呆过,林相真的谋反了吗?”

    那一次,是葛花唯一一次见到南巧红了眼眶。

    这一次,葛花问南巧怎么办,其实心中也没指望南巧给她反应。出乎意料,过了好半天南巧才缓缓开口,声音很低,但异常坚定,只有一个字:“逃!”

    有了南巧给主心骨,葛花也坚定了逃跑的信念,咬牙说:“就算死,我也要逃出去。”

    南巧忽然道:“我不能死!”

    “啊?”葛花没听清。

    “就算是为了南巧,我也不能死!”她垂下的眼眸,闪烁着坚定。

    葛花听清了她最后一句,有些糊涂了,喃喃道:“什么为了南巧,你不就是南巧吗?”

    狭窄的马车上,姑娘们紧锣密鼓的商量着逃跑办法。南巧和葛花一直都属于她们之中的隐形人,平时话少得很,就算现在不出声发言,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给她们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因为一行车马,已经到了西北边疆最后一个驿站,再往前,就是西北军营了。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制定出合理缜密又具有实施性的逃跑计划。

    这些年,朝廷为了巩固疆土,实施了屯田戍边政策,将十万西北军定居在西北边疆,耕种农田,自给自足,巩固疆土,戍守边疆。

    因为西北边疆不稳,几乎常年征战,西北军也是朝廷上最赫赫有名的常胜军,屡战不败。率领西北军的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子齐王,以贤德雄略著称,朝廷上下,立齐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皇上也是格外看中这个儿子。

    可是,不管西北军营的名声有多么威武神勇,对此刻马车上的姑娘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不管是谁,都不愿意沦落成最没有尊严的营.妓,更不可能以自己的身体犒劳将士为荣!

    车队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到了最后一个驿站。西北边疆荒凉,她们这些良家子从京城而来,朝着西北行了一路,辛劳奔波,越走人际越少,甚至连驿站都是寂寥清冷,一个驿站内只有一两个小官员,人少的要命。

    她们一个个按照顺序下了马车,葛花有些害怕,伸手挽住了南巧的胳膊,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刚才,车上的几个姑娘商量,就是趁着现在逃。负责策划的那个姑娘,会故意制造混乱,然后她们这些知情人,只要逃到驿站附近的林子里,就先躲起来,日后就各自凭命吧。

    葛花不敢自己走,所以挽住南巧,心里想着等一下一定要跟南巧一起逃。她知道,南巧虽然话少,但绝对是个有主见的,她跟着她,保准没错。

    也不知道那个负责制造骚乱的姑娘是怎么办到的,她们乘坐的那几辆马车忽然着了火,顿时还姑娘们开始混乱,人牙子急忙去救火,处理惊马。驿站的人也纷纷跑出来,拿着水盆救火。混乱之中,逃跑的时机来了。

    南巧反应最快,拉着葛花就朝着与马车着火相反的方向跑。并不是离驿站的树林子,而是驿站背后,较远的那一片林子。

    她们没跑多久,就听到四处传来刺耳的喊声:“有姑娘跑了,追!进林子了!”

    有几个姑娘,不约而同的扎堆就往最近的那个林子跑,结果目标太明显,一下子就把追兵全引过去了。反而是南巧这边,只有她和葛花两个人,又是与大家背其道而行,目标没那么明显,那些人人数有限,并没有立即来追她们两个人,给了她们两个逃跑的机会。

    南巧和葛花成功的跑进了林子里,又拼着命向前跑了很久。南汽忽然停住,她扶着一棵树,上气不接下气,累得不行。

    她跑不动了!

    葛花急得要哭了,“南巧,我们快跑啊,你怎么体力这么差,跑不动了呢?!”

    由于剧烈跑动,南巧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幸好,她预估的没有错,逃跑的时候,没有往大众要跑的方向跑,不然早就被追上了。可是,她懊恼的捶了捶发木的双腿,气愤不已,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力气?!为什么?!她活了十五年,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练一练体力,关键时刻连逃命都逃不了!

    她说:“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葛花急了,“那我们快跑啊!南巧,那些人要追过来了!”

    “对,我不能死,为了南巧,我也不能死!走!”南巧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提着像是灌了铅的腿,跟着葛花拼命的向前跑。

    南巧累得不行,整个人摇摇晃晃,眼睛开始变得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能偶尔听见葛花喊着“快点,快点”的声音。

    “啊!”南巧忽然摔倒在地,低头一看,脚上流了血。

    跑在她前面的葛花听到动静,又跑了回来,急忙问她:“南巧,你还好吧?啊!你的脚受伤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赶紧逃啊,追兵马上就来了,我们要被抓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过来。

    葛花脸顿时变得惨白,看着地上的南巧,急着催她:“完了完了,要追来了!南巧,你快起来啊,我们要逃不掉了!”

    南巧的脚还在淌血,火辣辣的疼,她尝试着站起来,一下子又摔了下去。葛花本来想上前扶她,又听到林子里有人喊:“到那边看看!”

    葛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要上前拉南巧,又担心马上被追兵追上,满脸纠结,最后一咬牙,愧疚的看了南巧一眼,向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自己跑了。

    趴在地上的南巧,眼睁睁看着葛花越跑越远,身影消失在林子深处。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巧没时间去哀伤自己被抛下的事情,只能咬着牙,拼命的爬。

    她不能被抓住,必须拼命的活下去。

    南巧知道,她的脚受伤了,根本跑不了多远,眼瞧着身后的追兵就到了,她为今之计,只能先躲起来。

    林子很大,树木之间很密实,想要找个躲藏的地方并不容易。南巧没辙,瞄准了一处地势比较低的深沟,爬了过去。她一边爬,一边用林子地里混着枯枝的土堵住伤口,不让自己的血迹留下线索。

    那个所谓的深沟,并不深,只是比平地能矮上半腿高。南巧艰难的爬了进去,蹲了下去,尽量用周围茂密的树枝,挡住了自己。她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可是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隐蔽的地方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南巧听见有人抱怨:“真是倒霉,我们只是到驿站送东西,怎么就摊上这个任务了!”

    之后,只听一声“哎呦”一声,刚才说话的那个半大小子,可怜兮兮的喊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别打我脑袋!”

    有人吩咐:“去那边看看。”

    几个人离南巧的藏身地,越来越近。南巧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她知道,她很快就要被发现了,她根本藏不住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正一步步向她的藏身地,南巧身子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甚至隐约透过树枝的缝隙,看见那人厚重的黑皮长靴。

    那人走到南巧面前,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

    透过枝叶,两人四目相对。

    南巧蹲在树枝里,仰着头,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吓得连惊叫都忘了。

    男人低头,盯着眼前满满脸泥土的姑娘家,只见她瞪圆了眼睛,仰着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安安静静的,不吵不叫。只是,她瞪圆的眼睛里,淌出了一行清泪,顺着她黑乎乎的脸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白痕。

    “大树,那边有吗?”远远的,有人朝着这边大喊。

    男人盯着南巧,双唇微启。

    南巧知道,自己完了,要被抓回去了。她不知道,将来面对自己的是什么生活,是暗无天日的营.妓生活,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是……她必须活着,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真正的南巧,她没有资格去死。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准备认命,却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大喊道:“没有,这边……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