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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4.32.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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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起州全部记了下来,老中医还说,“刚刚退烧的话,每天洗热水澡,可以的话,蒸桑拿有用,最好喝点姜汤,不然还容易感冒。”

    等他回家时,小虎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放着神偷奶爸2的片尾——这小孩儿现在已经学会给人工智能下达命令了,方起州浏览了一下观看记录,都是他不曾看过的东西,也不应该是十九岁男孩儿喜欢的东西。

    但是放在小虎身上,就完全合情合理了。

    沙发上睡着的小虎翻了个身,差点摔下去,方起州眼疾手快地拿手一兜,小虎便卷着被子滚到贴着沙发背了。

    方起州站在那儿看了会儿,觉得这沙发对于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来说实在是太窄了,可他家里就只有一张床,他住的这房子被改造过格局,卧室只有一间。虽说面积对于单身男来说很大,上下两层,楼上是卧室衣帽间和浴室,楼下是客厅厨房和书房,而且是开放设计,只有楼上算隐蔽空间,连书房也没有门,只有扇什么也遮不住的玻璃屏风。

    要是再加个床,也只能放在客厅了,或者他那衣帽间可以空出来……方起州猛地打住,他发觉自己竟在思考如此荒唐的事,要把一个才认识不足二十四小时的小孩儿安排进自己的房子,同自己一块儿生活——他就此中止,因为他明白,钟虎住不了多久的,只是现如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而他需要知道的事也没有答案。

    小虎到饭点时准时清醒,因为春节的缘故,没有一家外卖开了,方起州只好自己下厨,清水挂面,但是上面铺满了牛肉罐头。他只有这种水准的厨艺了,但是小虎不挑嘴,吃得很干净,这让方起州很受用,因为他自己都不怎么吃得下自己做的食物。只不过小虎吃完后舔着嘴角问他,“叔叔,还有那种,热的巧克力吗?”

    方起州说,“没了。”其实还有的,巧克力还多着呢,但是甜食吃多不好,而且他不知道一杯下肚他祈求下一杯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动容,所以方起州别无他法,只能骗他了。

    “噢。”小虎脸上挺失望的,方起州张了张嘴,“还有牛奶,等下喝牛奶吧……”

    “嗯!”小虎用力地点了下头,方起州松口气,原来家里有小孩子是这种感觉啊……以前家里有卢卡斯的时候他也不这样啊,还是说这个孩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的缘故呢,毕竟十九岁和八岁,差别大着呢……

    方起州牢记着医嘱,热水澡,桑拿。

    他浴室里正巧有一个小桑拿房,因为他冬天挺怕冷的,卫斯理就做主修了个,但还一次都没用过。

    桑拿房紧挨着浴缸,高出地面一截,红雪松夹杂着漆味,照明亮到能让人眼皮都拦不住。

    方起州把自己的衬衫拿给小虎当睡衣,和浴巾挂在一块儿,事无巨细地对他交代,“冲久一点,这样才有用。洗完进去蒸桑拿,”方起州指了指那间浅棕色色小木屋,小虎觉得新奇,一直盯着不放。“进去的时候把沙漏转一圈,沙子漏完了就出来休息会儿,觉得热了用冰水降温。”交代完后,仍有些不放心,反复检查了几遍桑拿房里的温度计是否正常,石头会不会灼伤人,最后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小虎点点头,从那杯热巧克力开始,他就认定这位叔叔是个大好人了。

    淋浴的水声淅淅沥沥透过关上的浴室门传出来,方起州一手枕在脑后,靠着床头看书,等水声停了,他就抬手看一眼表,沙漏倒一次的时间大约是七八分钟,方起州的眼睛在书上,心思却在手表上,每隔半分钟就会看一次时间。因为方才他看见小虎蹲在地上玩桑拿房里的石头,他似乎能把平平无奇的石头看出花来一般,捏在手里端详,也像是在比较哪一个更圆一些,或是更烫一些。所以他有些怕那小孩儿进去了就顾着玩儿了,忘记出来,准会晕在里头。

    虽然是家用,但方起州这个桑拿房也不算小,位置大到能躺下睡觉了,红雪松打磨得极为光滑,要是不时撩一把冰水在身上脸上,热气驱散,人可能会贪恋那种从四面八方来的热度。所以刚过七分钟,方起州就大声问了句,“小虎,沙子漏完了吗?”

    “还、还没!”

    听这精神头,应该玩石头玩得很开心。

    八分钟时,方起州又问了遍,小虎声音仍是洪亮的,“没有!”

    方起州把书放一旁,“你出来,别玩儿了。”

    小虎说:“沙子还没,漏完。”

    方起州眉头一跳,“漏了多少了?”

    小虎声音有些虚了,“一点点……”

    “一点?”方起州这算是猜到了,这小孩儿恐怕没玩石头,玩儿沙漏呢!他走到浴室旁敲了下门,声音一响,方起州就听到哗啦啦像是一大堆石头砸地上了。

    “方,起州,你别进来!”

    方起州抓着门把手,只觉得神经恶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深吸口气,“你从桑拿房里出来,我不进去。”话音刚落,方起州就听到了一系列的声音,能判断出里面那小孩儿有多手忙脚乱。

    过了一会儿,小虎穿得整整齐齐出来了,头发蒸得半干,一滴水珠从发根到发梢要滑动二十秒,落地前就会蒸发。

    “在里面呆那么久,头不晕啊?”方起州的书又回到了手里,还是半小时前的那一页。

    “你说,沙子漏完了,出来。”小虎挺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方起州嗯了一声,“我还说让你拨一次就好,你是不是把沙漏倒来倒去地翻?”

    小虎很不会撒谎,所以他不看方起州,声音好比蚊子,“没、没有。”

    方起州盯着他,听不出喜怒,“为什么撒谎?”

    小虎更紧张了,他沉默了好久,方起州不动声色地翻了页书,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让小虎感觉自己犯了很大的错。

    “我、我怕你,生气,怕你下次,不准我进小木屋。”从他的断句能让人察觉到这小孩儿和正常人有些不同,可他思维却是很理智的。

    方起州面色不改,“我不生气,”他把书翻回上一页,看了眼页码,“但撒谎不是好孩子,明白吗?”

    “嗯……”小虎看起来很忐忑,用眼睛偷瞄喜怒不定的方起州,“那……那我明天,还能,在小木屋玩吗?”

    “可以玩,但我叫你出来,你就得出来,不许耍小聪明。”

    “嗯!”小虎用力地点头,“谢谢叔叔!”

    活力的声音让方起州啼笑皆非,刚才还直呼他全名呢。

    快睡觉那会儿,方起州给他热了牛奶,让他乖乖坐着。老中医手作的冻疮特效药一扭开就是一大股味儿,有些像白鞋油,不知道添加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中药材,方起州皱着眉适应了一下,对小虎道,“脚伸出来,涂药。”

    方起州知道他爱吃糖,于是往粥里添了几大勺白糖,他自己吃了一口,觉得肉熬得像操场烤焦的地皮,还甜得腻人,但是看这孩子吃得挺开心。动作特别像只小仓鼠,埋着脑袋一啄一啄地,腮帮子鼓得圆圆得。之所以有这种印象——是因为卢卡斯之前养过一只仓鼠,但是跑了,后来就换成了只大型阿拉斯加,在他自己小时候,也曾由于无人陪伴而养过宠物,后来祖父要他亲手`枪毙掉,他没能照做,就被关了一周的地下室。

    一周后出来,管家带他去了后院,那只牧羊犬就埋在树底下。

    祖父跟他说,不要对人施舍过多的关心,因为关系再亲密的人也会背叛。

    这算是他们家的家族传统,因为舅舅那天来安慰他时,就对他说自己小时候也曾被父亲要求亲手杀死陪伴了他五年的宠物。

    他问舅舅你下去手了吗,孙明堂说枪里没有子弹。

    那时还很小的方起州在原地怔了许久,他心想是不是他的狗还没有死?舅舅一句话打破他的希望,“尸体都凉了,都是因为你不开枪才会这样。”

    所以方起州在他祖父心里,是个不合格的子孙,满分一百的话,那他只能得零分。没有一点血性,而且太容易发散慈悲心,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学自己想学的专业,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虎消灭食物的速度挺快,大概是饿了,竟也没觉得方起州糟糕的手艺和钟龙的大厨手艺有多大区别。方起州递给他一张纸,又瞟了眼他脖子上的痕迹,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这小孩儿挺懂礼貌的,就是着实傻,正常人谁会大冬天不穿鞋跑出来的?也没准……是遇到了什么顾不了的事。

    方起州把水倒了,问他脚还疼吗。小虎摇头说,“痒。”

    杜医生在电话里提过,冻疮这种东西,冷了疼热了痒,所以要特别注意。方起州把投影幕降下来,问小虎,“要看电视吗?”他的客厅没有装电视,投影是为了偶尔眼睛累了看文件用的。

    投其所好,这算是一种生意场上的谈判手段,像他这么大年纪小孩儿不都爱看电视么,这孩子应该也不例外。但如今方起州不是要和小虎谈判,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心,套出他遭遇了什么。

    方起州在客户端里筛选动画片,但他没什么童年,自然也不会看动画。他看着小虎,“语音控制的,你说说你想看什么?”

    小虎没说话。

    “说就行了,别害怕。”

    小虎想了想,声音发怯,“……小鬼当家。”

    刚说完,旁边的音响就出声道:正在搜索,小鬼当家。而投影屏幕上也出现了缓冲的画面,接着进入正片,小虎不由自主惊叹地啊了一声,方起州笑了一下,把药膏拆开挤在棉签上递给他,“自己涂药能行吗?”

    小虎乖巧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了句“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