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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天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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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天气最惯会变脸,前一秒还晴空万里,这一刻便能够昏天黑地。这雨下得毫无预兆且酣畅淋漓,似是想要将人世间所有的污浊与晦气全部冲刷干净。要是真能冲刷干净就好了……虞姝看着窗外愣了半晌,突然便松开了握着门把手的手。

    下雨了,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她折回身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雨水敲打着玻璃,盖过了室内所有的声音。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的母亲陈芝兰似乎还睡得挺安稳。她俯下身来,将床尾的薄被轻轻地覆在陈芝兰身上,正打算离开,却听到陈芝兰的声音:“你还没走?”

    虞姝点点头:“下雨了,回来拿把伞。”

    陈芝兰坐起身来朝窗外看了看,豆大的雨滴恶狠狠地砸着窗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心里一阵发紧,她回过头来,眉头蹙得很紧:“雨下得这么大,还要出去?”

    “嗯,”虞姝顿了一下,“答应了人的,总要做到。”

    虞姝说这话的时候,眉目舒展,可是陈芝兰的眉头却一点都没有松开。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明白,强颜欢笑再怎么天衣无缝,到底也不是真的。陈芝兰虽然才来两天,但朝夕相处着,怎么着也看出来了。

    她张了张口,正想追问下去,虞姝的双手却已经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虞姝眨了眨眼,笑着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去,又为她掩了掩被子,像幼时她哄虞姝时那样笑着哄道:“好了,你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我就回来了。今天天气不好,你这次来了多住些日子,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四处看看。祝市最近变化很大,有好多好去处。”

    虞姝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不带一丝忧伤,但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却隐隐覆着一层晦色。她自小懂事,也自小固执,既然不说,想是怕自己担心,陈芝兰知道拗她不过,终于点了点头:“出去穿厚点,带上伞,小心一点。”

    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看来是要下上一阵子了。虞姝拿了伞,终于走出门去。

    这把伞她从大学用到了现在,期间也不知道坏了多少次,她却总舍不得扔。左斯南也曾多次提出要给她买把新的,可是她就是不肯。有种情结叫做“怀旧”,她爱死了这种情结。

    她犹记得多年前自己和左斯南关于伞的那场谈不上争辩的争辩。还没跟左斯南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有一把红艳艳的伞,雨天遮雨,雪天挡雪,最是醒目了不得。后来二人在一起了,左斯南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红色的伞,她得意地将手中的伞柄旋了好几个圈,看着撑开的伞骨笑得眉眼弯弯:“醒目啊!这样别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我,就不会不小心撞到我……”

    她还没有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这份“情有独钟”给解释完,就听左斯南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阿姝,你错了,在色谱中,光波穿透力最强的是黄色,不是红色。你要是想让人老远就注意到自己,应该撑一把黄色的伞才对。”

    她何尝不知,此刻被左斯南一噎,白净的脸上便蓦地浮出了一抹红晕。明明理屈,她却犹自不服,水汪汪的杏眸朝着左斯南恶狠狠地一剜,便把撑在两人头顶的红伞从左斯南头顶移开,轻巧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而笑道:“你管我,我就是喜欢红色的。”

    奇形怪状的雪片纷纷落下,肆意地散在左斯南身上,他却分毫不恼,只是站在雪地里眉目带笑地将虞姝望着。头顶没了那把红伞,他倒是能将那把红伞以及伞下的人看个清楚,粉妆玉砌的世界里,虞姝眉目娇俏地在红伞下站着,看起来像是从茫茫雪原之中绽放的一朵娇嫩而又张扬的红莲。

    以前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天山雪莲,现在,却就这样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性舒展。

    两人就这样静默许久,虞姝原以为他会立即挤进来,不曾想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在雪地里站着,而且他看向她的眼神那样的……嗯,怎么说呢……鬼迷心窍?勾魂摄魄?神……神魂颠倒?虞姝突然发现自己的词汇匮乏得很,也不敢深思下去,只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自己简直无地自容。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好把目光落在他上衣的扣子上,上前一步,伸手一捞,左斯南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伞下,她不自在地嘟囔:“傻子,你就不会自己进来?”

    左斯南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转身就往身后跑,他的声音很亮,带着掩不住的欢喜:“走!”

    “走?”虞姝猝不及防,却很快便跟上了左斯南的脚步。在雪地里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雪天里打着伞奔跑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可是向来不喜欢雪天的虞姝却没来由地觉得兴奋:“去哪儿?”

    覆了白雪的红伞已经从头顶落下,被虞姝提在手里随着他们的脚步飘摇不定,上面的雪花纷纷落下,露出那火红的伞布来。她看到左斯南回过头来,笑着答她:“买伞。”

    而现在她手中的这把,便是左斯南当初拉着她去买的那把。那个时候,左斯南把伞放在她的手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笑道:“我喜欢你这种毫无道理的喜欢。”

    这话说得有些绕,却挠得她心里直痒。

    而现在,他大概也依旧是喜欢她的,也依旧喜欢她这种毫无道理的喜欢。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也说了,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以在一起为条件,也不一定非得以在一起为终点。

    虞姝冷笑一声,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不负责任的话了。人家说,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那么左斯南与她谈了十年,现在却突然跟她说,喜欢与在一起毫无干系,这又算什么?

    她想问一句,早干嘛去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左斯南似乎耽过,也似乎在准备着脱了,而她,古老的诗词也在她身上应验了。

    可是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全看左斯南。如果他还记得当初应过她的话,如果他还愿意为两个人的幸福争取一下,他们就还有希望。

    惠康医院离自己家并不远,但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交通格外的拥堵,等她到了惠康医院,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她看了看手表,还好自己出发得早。

    将车停好,她对着空气怔忪了半晌,这才撑着伞往医院走去。雨势丝毫未减,恶狠狠地砸在陈旧的伞布上,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这天前台的导医特别多,一个个活力满满,分明还是学生的样子。虞姝看着他们,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有些迷茫,虽然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却有预感,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折回去。

    那些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一个比一个热情,一看到哪个人露出些迷惘的神色,就会立即走上前去提供帮助。更何况虞姝生来便是个美人胚子,光是往那儿一站,立即便能吸引眼球无数。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便有两个志愿者围了上来,异口同声地问她:“请问需要帮助吗?”

    她愣了一下,这才晃过神来,礼貌地对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好,请问院长办公室在哪儿?”

    那两个志愿者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其中一个男孩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朝着她歉意地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啊,请稍等一下。”

    她微笑着致谢:“麻烦你了。”

    走了一个,另一个却不离开,有些羞赧地向她解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趁着周末来做义工的,对这边还不是很了解……”

    “嗯,理解。”虞姝看着面前这张青春洋溢的脸,沉默了片刻,待发现对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笑着赞美了句,“你们很有爱心。”

    面前的人更加羞赧了,却依旧止不住地抬眼打量她。虞姝知道,她长得美,从小到大,她不知因此收到过多少赞美。只是小时候不知道回应,长大之后,知道回应了,却早已习以为常了。此刻被人这样看着,倒也没觉得怎么不自在,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没有——”女生摆了摆手,下意识地解释道,“是你太好看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唐突,红着脸指了指旁边道:“问一下地点怎么这么慢?姐姐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着女生落荒而逃,虞姝一时有些怔忡。在遇到那个人之前,她从来不觉得好看是种罪过,她不曾以色惑人,也从不兴风作浪。虽然有时候,好看是有些麻烦,但能赏心悦目,总比丑陋不堪污人视线好。可是那个人怎么说呢?狐媚子狐狸精红颜祸水……似乎都占齐了。

    都说过满则溢,她倒不觉得自己过满,但很显然,有的人就是容不下她。

    虞姝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之前那个跑去咨询的志愿者便站在了她的身边,她听到男孩带着试探的声音:“请问有预约吗?”

    虞姝点了点头:“有。”

    “那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