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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1 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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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城的墓前种满了白百合。

    每七朵扎成一束,寄满了生者的悲戚怀念。

    方圆十里只葬着容城一个人,这是容家为容城买下的墓地。

    容家财力雄厚,每天都有人为容城扫墓,种花。十年如此。

    墓地管理人不认识西原,但是认识谢以潆,让她们进去了。

    十年了,这是西原第一次来容城的墓地。

    西原站在花簇里,她今年二十七岁,十八岁的时光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她的生命里路过过那么多人,她却只记得容城一个人的模样。这十年来,逐渐生疏的淳于瑾萱,相扶至今的谢以潆,还有从前在一起的那么那么多人,时间是握不住的沙,从指缝中溜走的是年华。

    西原用食指触摸着石碑上的容城,照片上的白衬衣少年眉眼如旧,每个人都在岁月中老去,只有他永远留在那段青春时光里,春过了就是盛夏,他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家。

    隔着墓碑,西原想拥抱这个曾经对她最最重要的少年。

    他在她最单纯的年华爱过她。

    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来救她。

    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陪着她。

    十七八岁的西原一直觉得,容城的衬衣最白,容城的成绩最高,容城的投篮最好。

    这么优秀的男孩却喜欢她,多好。容城说要娶她,让她做他一个人的西小原,多好。

    那时候她是真的勇敢。勇敢到愿意放弃全世界去和容城在一起,反正也只有容城爱她。

    十年后,她一个人在岁月中慢慢老去,只有容城永远死在了那段时光里。为了她。

    那时候容老夫人比现在更要狠毒,她有全世界最权威有力的律师团队,不遗余力地把伤害过她的那些人全部死刑枪决。西原知道,容家是为了容城。可判死了那么多人最终也换不回容城的生命,换不回她的右手,换不回那个完整的她。

    十八楼的吊塔上,那个二十岁的少年是真的爱她啊。

    爱到流了那么多血他还会对她笑,爱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要听见她说她会好好活着。

    容城死的那一年,身体和心灵受摧残的西原患上了重度恐高症和抑郁症,她再没有坐过飞机,她无数次想杀死自己,不是想去陪容城,而是她的行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无数个清醒的夜晚里,她只能对着伤痕累累的自己痛哭。

    后来的她一个人出入风月,一个人忍了十年手疼,一个人走遍全世界。她有了工作,用左手成了谢氏最出名的旅行画家,她甚至还愿意嫁给追求了她那么久的容璟。她这么这么努力好好生活,容城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把这些当做和容城的生死之约。

    西原从不回忆往事,此时她站在容城的墓前却开始细细回忆往事。容城和容璟是双生子,容城比容璟早出生五分钟,两个人长得也不是很像。八年里,容璟一遍一遍向她求爱求婚时她也是有反应的,他们有一模一样的轮廓,西原在一场宿醉中有点恍惚了,风情地答应了容璟。

    晚上有个人这么拥着自己也挺好,真暖。

    西原嫁给了容璟,却没想过他会在他们的婚姻里带入第三者。

    容璟说,西原,我爱的是你。外面偶尔的应酬并不影响感情。

    也许容璟说得对,也许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

    但是西原在那一瞬间顿悟,这么多年来她如容城所愿好好活着,她有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容城就是她的一切,她根本没有放弃一切好好生活的勇气。所以她选择与容璟离婚。

    从她遇到镯子里故事的那一刻起,从她怀孕逃离囚.禁的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要真的好好对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给自己放生。

    十年修持的袈措是幸运的,他遇到了放生后的西原。

    想到袈措,西原一笑。

    那个男人啊,真的是个好人。

    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袈措遇到了这么不堪的她。

    西原第一次有点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接袈措电话。

    谢以潆看着忽然发现的西原吓得一身冷汗,拉着她的手说:“西西,你伤心就哭吧。”

    “现在不伤心了。看见容城就不伤心了。”西原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的自愈能力真的很高。

    墓碑上的少年一直朝她笑,西原也笑了笑,认真说:“我在告诉容城,我遇到了一个叫袈措的男人。”

    谢以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谢以忱却来了,带着袈措。

    袈措提前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到了西原比赛的会场,人群没有散完,都在谈论着赛场上发生的事。

    袈措找到谢以忱,销毁照片的谢以忱简单说明了情况。

    袈措问:“西原在哪?”

    她们在去容城墓地前谢以潆给谢以忱发了信息,谢以忱没有回答,反问:“沈先生看到了?”

    袈措没回答,默认。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平静,谢以忱见惯了各类人,却摸不准袈措此刻的心思。

    “西原在哪?”

    “想必沈先生已经看见了,我的太太不希望她的姐妹受到伤害,所以我也不希望。沈先生这个时候见西原是出于什么感情?同情?安慰?她不需要。”

    谢以忱的气场不低,袈措却也不受他压迫。

    袈措看着谢以忱,认真地想了想后说:“我爱她。”

    谢以忱带着袈措来到了西原和谢以潆的面前。

    谢以潆紧张地拉着谢以忱说:“以忱,你怎么把袈措带到这来了?”

    “他要来。我们走吧。”

    “去哪?西原还在这里。”

    “乖,听我的话。交给沈先生。”谢以忱用力拉紧了谢以潆。他弄丢过她,她和六岁的西原被拐卖过。西家找回西原,他找回她之前,她们吃过很多很多苦。

    “以忱你弄疼我了。”

    谢以忱这才松开谢以忱,吻了吻她的手说:“走吧,我们要相信他们。”

    谢以忱拉着这个被自己弄丢过十一年的女人,他不信神,不信命运,可是能再次全部拥有她,只有他知道他是多么感谢上天。西原的遭遇他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他亲眼见证了她在公司的努力,他是真的欣赏这个倔强坚强的女人。可是作为男人,他敬佩袈措。

    谢以潆被谢以忱拉着离开了。

    袈措面无表情地走到西原前。

    西原微笑着说:“不是后天才回来么。”

    袈措只是深深地看着西原。

    根本不受控制,西原抬起胳膊去摸袈措的脸。

    袈措偏过头,严肃地拂开了西原的手。

    一股酥麻冷颤从头激到头,西原的心凉到发疼。

    西原特别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袈措盯着西原,认真严肃地说:“西原。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你没有接我的电话。”

    西原愣了愣。

    袈措又说了一遍。

    西原脸上的苍白渐渐褪去,说:“手机丢了。”

    害怕袈措不相信,她又补了句:“真的丢了。”

    袈措脸色缓和了一分,说:“这次是你的错,以后不许再犯。”

    西原忙不迭点头,“嗯,我的错。”

    袈措主动拉着西原的手说:“那我们回家吧。”

    西原没有动,冷静地说:“袈措,不要逃避,我们把事情都讲清楚。”

    “什么事?”

    西原挣脱袈措的手,指着墓碑上的容城,问袈措:“你看他的眼睛。”

    袈措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嗯。很好看。像桑南。”

    西原笑了笑,说:“你一开始会帮我,肯定是因为我帮过桑南,你觉得我是个善良的女人。其实不是,我会帮桑南是因为他和容城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袈措,我不善良,也不美好。”

    “嗯。我知道了。”

    “你看到的那些照片上的我是真实的。”西原看了一眼认真的袈措,深吸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道:“你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有多么不堪。”

    西原有点不想面对袈措,低下了头。

    袈措双手捧起了西原的脸,那样的感触,一如第一次她埋在他的掌心里洗脸,十年修持,十年梵行,从他允许她触碰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破戒了。袈措看进了西原的眼睛里,认真地说:“西原,以后再也不许这么说自己。那个自信坚强没羞没臊的西原去哪了?嗯?”

    “……你说清楚谁没羞没臊?”

    “好吧。那是我。”

    “……”

    西原快被袈措的话弄出戏了,却发现袈措在看墓碑上的容城,他大概是真觉得他和桑南的眼睛一模一样。

    西原指着墓碑告诉袈措,这里沉睡着一个叫容城的少年,为了救她而死去,他永远二十岁,他永远善良美好,他永远喜欢着他的西小原。

    西原坦白地告诉袈措,十七岁的她喜欢他,真挚而深情的喜欢,现在的她怀念他,真挚而深切的怀念。她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容城,和稚嫩的感情无关。

    袈措听完后,沉默了一瞬,然后在一边取了一束七朵的百合花献到了容城墓前。

    西原心中一片坦然,问:“我喜欢过他,会一直记着他,你不介意吗?”即使这份挂念无关风月。

    “西原,我很开心,在没有遇到我之前这个男孩会那么喜欢你,他用年轻的生命喜欢过你,你应该记住他。我不会介意,还会和你一起记着他。”袈措揉了揉西原的发顶,他的手带着刚才拿过的百合的香气,认真地对西原说:“西原。从今以后,我爱你。”

    这是袈措第一次说爱。

    西原的鼻尖一酸。

    要有多爱,能容得下一个女人这么多的不堪。

    西原忽然很累,累到只想要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暗中中伤,寂静地只有她和袈措。

    西原身体有点难受,她靠到袈措身上,说:“我要你背我回家。”

    “嗯。好。”

    袈措二话没说蹲到了西原面前。

    西原趴在袈措后背,漫漫簇簇的白百合,西原最后看了一眼在百合中笑着的少年,心里释然:容城,你的西小原早就死了,你死去的那一刻她也死了。

    现在西原活得很好,西原会一辈子纪念你,但不会再喜欢你。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叫袈措的男人。

    也许你曾经未遇良人,但我相信,总有一个人,他会治愈你过往岁月里的所有伤痕,疼你所疼,痛你所痛。

    西原遇到了袈措,你也会遇到你的袈措。

    西原把头埋进了袈措的脖颈里。

    一股暖暖的热流顺着他的脖子烫过他的身体。

    袈措歪过头,蹭了蹭西原的发顶,低低地、心疼地、爱惜地、认真地说:“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