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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孙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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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快两个小时,节目采访刚结束,林小雨就跑上台, 轻声对孙频频说,“郝总来了, 在后台。”

    “他来做什么?”孙频频也是一愣, 那天他带走郝甜颖,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不知道。”林小雨说, “他身上有血,神情有些奇怪。”

    “他受伤了?”

    林小雨摇头, “问他, 他什么都不说,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林小雨补充, “做为朋友。”

    “节目组说要聚会。”孙频频不太愿意见郝添颂,每次见他,她就至少几天缓不过来情绪。

    林小雨说,“这边我帮你解释,你去吧。”

    张扬远远看到林小雨,又见孙频频离开, 林小雨不知在做什么发呆, 他抿着嘴角走过去,故意伸着手臂去触碰她身后墙壁上悬挂着的画作,把她自然地圈在胸前。

    林小雨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靠近,如临大敌地往后退,后背贴在墙壁上。周围是正在走在走去的工作人员,她觉得不自在,推张扬,“放开。”

    张扬不但不离开,反而弯腰,和她离得极近,“晚上聚会,你也一起来。”

    “我晚上有事情。”

    “什么事情?”

    “要去超市买东西,要带轻轻……”林小雨不知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她稍微鼓了劲,推开张扬,态度强硬,“反正我有事情。”

    “孙频频是不是走了,我刚听到你和她说郝添颂?”张扬满意地看着林小雨瞪他的样子,他笑得得意,“孙频频不出现,你这经纪人代替也是应该的吧。”又说,“要买什么东西,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你女儿?我长这么帅,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

    孙频频觉得林小雨形容是有些差别的,如果郝添颂真的受伤严重,他应该先去医院,而不是来这里找自己,所以她站在郝添颂面前,看着他身上的血迹的时候,觉得林小雨的确是夸大了。

    血是有些多,可分部集中,只是手臂和前衣襟上,已经干涸,颜色有些重。

    “你找我?”孙频频镇定地问,“什么事情?”

    郝添颂站直,明明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那是永远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他想,如果他迈过去一步,她至少会后退几步吧。

    所以他没动,只是说,“你有时间吗?可以和我去趟医院吗?”

    “为什么去医院?”

    “我妹妹,她在医院,她想见你。”

    第二次,他来找她,还是因为郝甜颖。

    孙频频记得他上次,把自己叫去后说的话和表现,以为他又是来奚落自己的,“你妹妹住院,我为什么要去?”她冷冷地说,“据我所知,我弟弟这几天一直在家,连门都没有出过,应该没有再去招惹你妹妹吧。”

    “她怀孕了。”郝添颂说,“可能流产了,请你去看看她。”

    孙频频完全可以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可她到底没那么狠,“怎么回事?在哪个医院?”

    车,还是郝添颂开,可他一直手抖,几次没能发动车子。

    许细温看不下去,说,“我来吧。”

    郝添颂勉强笑了笑,让开位置,坐到副驾驶位置。

    许细温绑安全带时候,瞥了他一眼,“你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

    “没有。”郝添颂摇头,有些傻呆呆的,“血不是我的,是颖颖的,她摔下来……她流了很多血,医生说她怀孕了……说孩子保不住。”

    郝添颂说得断断续续又艰难。

    许细温没吭声,静静地听着,心想,他应该是被郝添颂吓到了,才会这么语无伦次。

    没想到,郝添颂又问她,“孩子没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疼?”

    许细温一愣,怔忪了很久。

    恰好有大货车迎面过,她也没反应,还是郝添颂帮她打方向盘闪开。

    许细温稍微稳定情绪,她甚至扭头冲郝添颂笑了笑,“不疼,我是去医院预约后做的手术,有麻醉有心理准备有……”

    她说着,见郝添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是无边际的疼痛,她知趣地住口,没有再继续描述,那个孩子是怎么离开她的。

    车子是许细温开去医院的。

    许细温见到了郝甜颖,旁边是垂着的输液的管子,应该是被拔掉了,脸色苍白,唇色也是白色的。

    郝甜颖见到许细温,叫她,“姐姐。”

    “为什么不肯手术?”

    “我不想失去他。”眼泪顺着郝甜颖脸颊流下来,可她却是笑着,“顺良呢?他有没有想我?”

    “你不舒服要少说话。”许细温有些无措,“你哥哥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不要叫他,我不想看到他们。”郝甜颖说,“我哥哥做了伤害他姐姐的事情,我骗了他,他肯定生气了不肯见我了,可你是他姐姐,见到你是一样的。”

    许细温不知道她是什么逻辑,“你想对我说什么?”她顿了顿又说,“或者对顺良转达什么?”

    “姐姐你好聪明。”郝甜颖竟然还能笑着称赞别人,她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该是个甜美幸福的姑娘,而不是躺在苍白的床单上,冷汗和眼泪一直流。

    “你叫我姐姐,我就和你说些对你好的话。”许细温想了想说,“手术还是早些做比较好,你又流了很多血,孩子……它只是一颗受精卵,还没成形,没了就没了,你该为自己想想。就像我和……你哥哥,现在不是也各自过得很好吗。”

    “如果连孩子也没了,顺良更不会来见我的。”郝甜颖固执地说,“姐姐,你知道我多害怕吗?害怕失去和他唯一的联系,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他。”

    许细温想,我知道啊,我知道冰冷的器械在身体里时候的感受,知道那是怎么的心如死灰,知道硬生生的把那个人从心里从生活里从身体里剥离,是怎么的害怕。

    可害怕又能怎么样,是爱,也是癌,早晚都要清理干净的。

    “不知道。”许细温说,“我会向顺良转达,会不会来见你,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劝你手术要尽快做。”

    郝甜颖像是自言自语,“哥哥们总是说,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把那个人留在梦里,忘记就好了。可是和他在一起时候那么快乐,我不想忘不想留在梦里,我想一直记着他,就算死。”

    “不值得,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更喜欢的人,那时候只会嘲笑现在的幼稚想法。”

    “如果不是住在你的心里,那么到哪里都是客死异乡。”郝甜颖笑着,是那么无畏,“姐姐,你有没有不顾一切,豁出去命一样的爱一个人?”

    许细温从病房里出来,她有些怔愣,尤其是看到站在对面的郝添颂。

    许细温,你有不顾一切地恣无忌惮过吗?

    许细温,就算爱的热烈的时候,你有想过为他豁出命吗?

    没有。

    许细温从来没有,她从来没有像郝甜颖一样决绝过,为了一个不知道值得不值得的人,那般的决绝要用生命做筹码。许细温最讨厌赌,所以在要开局以前,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游戏。

    如果过去,就算被误会,她不是没有机会解释的,可她的卑微,让她在郝添颂面前,开不了口,害怕他会嘲笑担心他会不屑一顾。

    就算现在,她足够强大足够有玩游戏的赌注,可她还是不敢,上一次的失败记忆太过深刻。

    和郝添颂在一起,想到的词语就一定是伤害。

    为了避免他伤害她,所以她主动出击,伤害他,就是保护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郝添颂走到她面前。

    许细温抬头看他,眼神恍惚飘渺,她有些记不清楚和郝添颂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又是为什么喜欢上郝添颂的,又是为什么这样讨厌他的?

    “细细。”郝添颂声音沙哑叫她的名字。

    许细温撇开头,没有和他目光对视,“你还是劝她做手术吧,我也不知道顺良会不会来见她,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没有结果的。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

    郝添颂突然伸手抱住她,紧紧的,他埋首在她劲窝里。高大的人弯着脊椎,把一半体重压在她身上,那么无助又那么绝望。

    “重要。”许细温把最后一个词补充完。她的手垂在身侧,没有推开他,也没有给他安慰的拥抱。

    “细细,对不起对不起……”郝添颂趴在她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重复着三个字。

    许细温觉得自己那一刻内心竟然可以那么平静,她抬起沉重的手臂,僵硬地拍着郝添颂的后背,“没关系啊。”

    许细温不知道,郝添颂到底说的是对不起她,还是对不起那个根本没有成形的孩子。

    如果是前者,没关系啊,因为现在他对她来说,只是有些过节的陌生人;如果是后者,更没有关系啊,那只是一颗受精卵,连胎儿都不太算。

    在回去的车上,许细温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脑袋里乱哄哄的。

    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睡着前想到,刚才郝添颂似乎说:为什么他没有死,如果他用死做威胁,是不是就能为他和许细温争取到一丝的希望。

    “还好你没有那么做。”许细温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地说,我比你付出得多呢”。

    许细温觉得郝添颂今天失态地崩溃大哭,大概是看到郝甜颖,想到了过去幼稚的自己,流下的惭愧的泪水吧。

    在那样的年龄,他拥有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会想到用死亡去威胁家里人呢,争取到谈判的机会呢。

    其实不止他,连她也不能做到,所以当知道有一个孩子后,她是害怕是急于解决掉这个麻烦。

    在那样的年龄,她拥有那么少,她怎么可能会再用一个孩子去捆缚住自己本就乏味惨淡的人生呢?

    原来他们都更爱自己啊。

    “你说什么?”开车来接她的是郑驰文,听到她口齿不清在说什么。

    趁着等红绿灯,郑驰文凑过去听,听到孙频频说,“郝添颂,再见。”

    郑驰文把垂在她脸上的头发挥开,想更清楚看清她的脸,指示灯提示通行,他只得放弃。目视前方,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大概是看到郝添颂一动不动地看着,许细温跟他走的样子吧。

    此刻在许细温梦中的,却是初认识时候郝添颂的模样,他们正在挥手告别。

    就像她刚才对郝添颂说的:除非时光倒流,否则她绝不会让自己再受半分委屈。

    她清楚看到她说这句话时候,郝添颂脸上的绝望表情。

    是啊,时间怎么可能会倒流。

    她和郝添颂,怎么可能还会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