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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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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来到,四月初,天气已经暖和了,裹了一个冬天的厚袄早已换成了夹衣。

    小少年背着个竹篓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边看边向前走,路旁的石头将他绊了一个趔趄,这才逼得他将视线移开,抬头四下看了看,远远的田中的麦苗已经有小腿肚子那般高,地头野草早已发芽冒头,零落的垂柳伸展了细小的嫩叶。新绿之色是春天的代表。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手揉了揉眼儿,将书合上揣到了怀中,极目远眺这景让人看得舒服。

    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绿色将先前看书的疲劳除去,少年这才掂的掂背着的篓子,里面东西不多有田里男人们吃完的空碗筷,还有他回来时顺手捡的碎枝细柴,这一年周晓晨七岁,已经能帮着家里做不少事了。

    往西边走到了山角下边,那儿的猪草长得很是茂盛,周晓晨将篓子放到了一边,拿了小镰刀开始割,小小身影忙忙碌碌,直到篓子再放不下她才停手,这会儿额头上蒙了一层汗,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这才往家去。

    "小弟,回来啦。"桂月梅在院子里做针线,十岁的女孩长得很快,边上桂叶源啃着果子自顾自地玩,见哥哥回来了朝他咧嘴笑。

    周晓晨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走到柴房去卸东西,桂月梅忙起身过来帮忙。

    "娘睡下了?"将猪草取出堆到边上细柴摆放好,周晓晨把碗筷交给姐姐时小声开口询问,年前秦氏又怀了一胎,结果在六个月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流产,当时险些一尸二命,后来人就一直病恹恹的,药到现在都没有停。

    桂月梅点了点头:"才喝了药睡下的,"母亲病了,她小小年纪就得担起家里的重任,不光要作家事,还要带幼弟,好在有婶子们帮助这才轻松些。

    周晓晨默默叹了口气,失了孩子损了身子,极少能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中迅速康复,恶劣的医疗条件,艰苦的生存环境,让她这个学西医靠着器械药品救人的急诊室大夫很是无力,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当初秦雨让她得空多看些中药的书,她却觉得这些对于她这样的急诊室大夫无用,有空还不如多练习打结,反正有秦雨钻研自己的身体由着她调理就是,当真是学到用时方恨少,若是当初能够分心学一些,也不至于如今眼看着至亲生病却无从下手。

    桂月梅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只当他和自己一样担心娘亲的病,伸手拍拍他的肩好言宽慰:"你别担心,娘会好起来的,我觉得她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呢。"

    周晓晨点头朝她一笑,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对话声。

    "桂二嫂,我听说你家泓哥去镇子上的私塾读书了?"

    "是呀,这孩子打小就爱读书,如今大了正好送他过去。"

    "那可得费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不过既然孩子有那天份,当爹娘就是饿着自己也得供他去。"

    "学堂在镇子上,这一来不去的要咋整呀。"

    "住在先生家,每五日回来一趟休息一天再过去,明儿就能回来了。"

    "他小小年纪就在外头,你不操心?"

    "哪能不操心,不过,等将来他有大出息了,操这些心也值当了。"

    "呵呵,说得也是,行了不唠了我还得赶回去干活呢,回见。"

    "回见。"

    大嗓门的对话,隔着院墙传到了两姐弟的耳中。

    "弟。"桂月梅有些难过地看着弟弟,原本他也要去私塾的,可娘病了家里的钱都用来治病供不起他读书了,说泓哥有天分,明明自家弟弟更聪明爱读书些,想来他没能去心里是难过的。

    "姐,没啥呢。"周晓晨哪会不懂姐姐的心思,笑着拍拍怀里的书:"我在家看也是一样的。"

    桂月梅没再说,脸上表情却是一副你不用骗我的模样,周晓晨对此也没办法,把怀里的书拿了出来交到姐姐手中:"姐,我去地里帮忙,你帮我把书放好了。"正是农忙的时候,田中庄稼需要除草、施肥、浇水,大房二房的孩子都能去帮忙了,桂老三是个极护孩子的,心里头又总觉得大儿子应该是个拿笔的人,每回见儿子过去帮忙就会赶人,饶是如此,周晓晨还是一次一次的去。

    "那你带上帽子,再多带些水,要不再带个馒头吧别饿了,"桂月梅好一通说。

    "我晓得,你在家也别太累,要是阿源闹你就揍他,不然等我回来教训他。"周晓晨边说边拿了挂着的草帽,小弟源哥是实打实的娃娃有时候闹腾得很,桂月梅对弟弟爱护,臭小子不免有些恃宠而骄,周晓晨打小就宝贝这个小姐姐,哪容得小娃娃蹬鼻子上脸。

    "我晓得,你别操心。"桂月梅笑应。

    周晓晨不再多说,走出去时看了看自家小弟:"哥哥去地里了,你在家可不准吵娘和姐姐,不然晚上让你背书。"她警告一句,源哥打小不是读书的料,刚开蒙就已经怕背书了。

    果然,桂月源一听到这话,忙不迭的点头,又装可怜的问道:"那,我要是听话,哥能给我编个小蚱蜢不?"

    周晓晨一听食指曲起在那脑门上不重不轻地给了一下:"还敢和我讲条件。"说完转身就走。

    小家伙揉着头,委曲地找姐姐告状去了。

    周晓晨背着空篓独自往田里走,这几年桂家的地慢慢的在扩大,除去靠近村子里的那十来亩,在离村远些的地方也开垦出了近十亩,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忙碌的时候,想到之前送饭时,阿爹和五叔扒完饭就急着干活的样儿,她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到了地边上,远远就看到阿爹和五叔弯着腰各忙各的,周晓晨自知眼下她还帮不了大忙,也不打扰他们,自顾自挽起衣袖裤管,在边上锄个草顺带挖些野菜。

    这会儿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周晓晨先前跟着姐姐挖过几回,熟能生巧没用多久就挖了大半篓子,她也不停一味的埋头继续苦干,直到田地里传来了阿爹的声音:"清哥,你啥时候来的?咋也不出个声。"

    周晓晨抬起头,隔着老远见阿爹光着膀子朝自己叫,一步步朝着田梗边上走,她手撑膝站了起来高声应道,"没过来多久。"

    说话间,桂老三已经走到了儿子跟前,眼往边上的篓子扫了眼,心知儿子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见那满是汗水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一声叹走到地边上顾不得手脏,拿了准备好的水壶倒了碗水灌下去后,这才口再问:"你娘今儿还好吗?"

    "我出门时娘已经歇着睡了,姐在家看着呢。"周晓晨如实答。

    桂老三听了又是一声叹,手抹了把脸:"你把这片弄了就早些回去吧,这地阿爹能收拾得过来,再说了还有你五叔呢,这草快容易割手,你可小心着些,莫伤了连笔都拿不了。"说完,重又向地里走去。

    周晓晨看着父亲的背影,好半天没有动。

    把这一片的草全锄了,周晓晨到底还是乖乖听话回去了,背上了篓子打了招呼,一路慢慢往家走,到了半道后头又有人叫。

    高大山老远就看到了桂月清他大叫着跑了过来,"你去挖野菜啦。"他眼尖看到篓子里满满的野菜砸吧了下嘴:"分我些吧,晚上让我娘做些野菜包子吃。"

    "行。"周晓晨爽快答应,这几年高大山跟着她学字,两人时常处一块儿一道出去玩时高大山也总和她一块,友情自不比他人,她掂了掂肩上的背带:"这些得先拿回去挑捡,等挑出来了我给你送去。"

    高大山看好友背着累,伸手帮着托了把:"不用你送,我过来拿,哦,正好上回你叫我爹帮你做的鱼杆弄好了,我给你一道送来,嘿嘿,我爹也帮我做了根,咱俩以后能一起去钓。"

    得了他的相助,周晓晨肩头轻了不少,"谢了。"

    "谢个啥,咱俩谁跟谁,对了,你娘的病好些了没?"高大山自顾自说:"等咱们以后会钓着大鱼了,我再拿些豆腐给你,我娘说豆腐鱼汤顶顶补身子的。"

    "好些了,"周晓晨找高大山帮忙做鱼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眼下农忙阿爹没空弄这些,家里头钱也不够天天买,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去弄。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桂家时,高大山拐了弯先回去拿鱼杆,周晓晨继续走。

    这会儿秦氏刚好起来由女儿挽扶着在院子里走动,见儿子背着满满一篓子野菜回来,心疼得不行,忙叫桂月梅去帮忙。

    "娘,你好些了没?"周晓晨蹲身把篓子卸下后,头一件事就是走到母亲身边:"今儿觉得怎么样?刚才睡得踏实不?起来后吃没吃过粥?头晕不?"职业习惯让她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询问。

    "好多了。"秦氏拿了帕子先给儿子擦汗,失子之痛固然打击深重,久病难愈拖累儿子不能上学更成了她的心病,低头拉起那小手瞧见指尖上几处割伤后嘴唇微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细小的表情哪能逃得开周晓晨的眼,她笑着抽回了手:"娘我先去洗洗手。"说完快步跑去了小灶。

    桂月梅走到娘亲身边轻唤了声。

    秦氏轻吸了吸鼻子,转头对女儿说道:"去把筛子拿来,咱们一会一道捡菜。"又对着小儿子招招手:"阿源,去把小凳拿来。"

    周晓晨仔细清理了伤口,走出小灶时,就看到娘带着姐姐和弟弟坐在一处,篓子里的野菜已被全数倒在了地上,娘正在教阿源分辨,姐姐则熟练地挑捡,她偷站在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这去。

    野菜总菜三种,分起来倒也快,最让周晓晨喜欢的还是荠菜,她最喜欢的就是荠菜馄饨又鲜又香,只可惜眼下秦氏病着做不了,不过要做个荠菜豆腐汤也是不错的,挑挑捡捡分得差不多,刚好高大山一手提着小篮一手拿着鱼杆过来,进门也不见外,先叫了一声婶子,接着把鱼杆递了过去:"给,你看看。"边说边又把篮子递过,里头用叶子包着一块豆腐:"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这可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正是时候,周晓晨接过鱼杆再跑去把豆腐放好,出来时桂月梅已经在装野菜了,小篮子满满当当。

    "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先走了,明儿咱们一块去试试新鱼杆儿吧,我让我爹晚上帮我备些饵料。"高大山急着拿野菜回去给娘包包子,也不多留走到门口时,小声对着好兄弟说悄悄话儿。

    周晓晨点点头:"行,明儿我得空就去找你,你等我。"

    高大山得了这话嘿嘿一笑,转身提着篮一路小跑走得利索。

    秦氏身子还没痊愈久坐不得,回屋前嘱咐道,"把这些菜给你大伯二伯五婶家都送些去,咱们留些够做汤就成了。"一大家子都住一处,得了东西都会分一分的。

    周晓晨点头,"娘我省得的,你回屋歇歇,这儿有我和姐呢。"说完亲自扶着娘亲进屋,等她躺下后还不忘记仔细给掖了被子。

    再回院子时,桂月梅已经到小灶里准备晚上的饭了,往日都是一大家子一块吃的,眼下秦氏病了,二房也就单独开起了小灶,家里三个男人还是到大院吃,两母女则在自家吃。

    周晓晨把野菜分了三份,和桂月梅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弟弟一家家的去送,没用多少时间就回来了走到小灶里也不多说,直接拿了小凳子坐到火膛边上看火。

    桂月梅正忙着洗荠菜,见大弟回来小弟不在就问了声:"阿源呢?"

    "让奶奶给留下了,反正快开饭了,省得他回来吵吵不安省。"往里头加了一根细柴,周晓晨低头看看火。

    "晚上我给你留些汤吧,你爱喝这个,等明儿我和你一块去再挖些荠菜回来,找大伯娘给咱们也包些馄饨。"桂月梅低头继续说。

    周晓晨听到这话先没在意,等察觉到什么时手上动作一顿,她侧过头看着姐姐末了开口问道:"二伯娘的话你听到了?"去给二房送菜时,桂二婶顺嘴就说了一句泓哥儿最爱吃荠菜馄饨明儿正好给他包了吃,那是个大嗓门显然这话叫姐姐听到了。

    桂月梅不吭声,须臾身后传来了弟弟的说话声:"姐,我不在乎的,真的,书我能自己看,你弟我聪明着呢有没有人教都一样,再说了,叫我一直住外头,五天才能回来看你们一次,我才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