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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缅甸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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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罗在警察局里整整被“问询”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对治安案件就爱答不理的警察今天居然格外的敬业细致,他被泼可乐那点小事被反反复复问了有七八来次,每个细节都被再三的重复。最后江罗身上的可乐已经全部阴干,碳酸饮料的酸甜混上溅满全身的番茄酱,在腾腾热汗催发下化为了相当难以言喻的气息。坐在他对面的男女警察们掩鼻不迭,终于合上笔录的本子,放了江罗一条生路。

    警察局门口就站着颜宁,他单手拧着那个已经泥水淋漓的背包,表情难看得像是见了恶鬼。

    “那个人跑了。”他直截了当、语气阴沉。

    江罗觉得也没有什么:“东西和人没事就好吧,你难道还真想把他抓住,又不是警匪片。”

    “不是东西的问题。”颜宁摇头:“我追了那个人三四千米,越追我越觉得奇怪。第一这个人的穿着不像是铤而走险抢劫的人,第二麦当劳里的钱包手机轻便的多得很,他怎么会看上那么笨重的背包?这件事我总觉得大有蹊跷。”

    这个怀疑听起来入情入理,但江罗这半个小时被紧张惊吓和来来回回的笔录折磨得实在够呛,现在只觉得神思疲倦脑子发木,于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这种怀疑连证据都没有……我看是你太敏感了。”

    颜宁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回家之后的事情就很平淡了,无非就是洗澡吃饭写作业的琐事,为后天上学补补功课。医院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病人已经痊愈出院,要恢复健康也就是两三日的调养功夫。到了吃晚饭时本市新闻整点播报,通稿中放低了调子开始把中心医院的事情往精神疾病的方向引导。从大方向上看,似乎一场偌大风波,就要这么烟消云散。

    这消息当然令人喜出望外,连江罗的晚饭时间变得相当愉快。但颜宁却并未表现什么喜悦,反而心中多了一丝隐忧:在新闻的最后记者采访了警方发言人,发言人例行公事敷衍几句后提到了在翻译张某的行李中翻出了缅甸护照,鉴于“法师”还昏迷不醒,所以警方准备联系缅甸有关部门。以他的直觉这几句话看似无关紧要,但被人利用好了却可能在将来再生出波澜。只限于A市发生的事再大也不过如此,但如果扯上外交和国际关系,那么就是顾家也只能瞪眼徒呼奈何了。

    因为这一点隐忧,在江罗轻松愉快地放下了饭碗走上楼梯后,颜宁依然留在了客厅离。他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旁敲侧击探听顾家的消息。

    在通话中颜正对顾家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和讥讽,他几近尖酸刻薄地嘲笑他们“丢尽了脸面”,被带到警察局传讯也就罢了,主妇迷信鬼神的丑事还被满城风传。中心医院的事一开始被传为恐怖袭击,于是顾家一大票男男女女,带着律师居然连警察局的大门都闯不进去。

    “顾家的老人看了估计得气死。”颜正冷冰冰的说:“昨天人才被放回来,也不知道警察局里说了些什么。”

    颜宁心头一突:“那个缅甸法师是什么来历,公安局里问出来了吗?”

    “不知道。”颜正语气淡漠:“说是关系隐私不能随便泄露,要等那个法师醒了一并审问。但要我说能有什么来历,无非是顾家那个到东南亚旅游时勾搭上的。俗话说妻贤家业旺,不知道顾家一帮老的,后不后悔娶这么一个宝贝儿媳妇。”

    自从数年前与颜宁的母亲闹掰以来,颜总恨屋及乌捎带着恨上了前妻母家的一大帮人,现在对顾家这么尖刻有失身份的嘲笑,也不知道多少是因为私怨。颜宁知道得厉害,干脆避而不谈:

    “顾家知道……这个法师的事吗?”

    “应该不知道。”颜正淡淡道:“本来顾家就不太信这些。估计也没想到精明强干的当家太太会陷这么深。不过一个外国的江湖骗子就能把高级知识分子忽悠得没有脑子,这笑话在A市估计能讲几十年……”

    颜宁在电话前暗暗摇了摇头,心想按今日的见闻那个人还未必是江湖骗子……不过顾家那位(他并不愿意称她为姑母)居然要苦心孤诣瞒家人这么久,恐怕信的就算不是江湖骗子,他们用的手段也绝对上不了台面……

    想到这里他思绪飘远,想到了下午咖啡店与周锐的交锋——在那场数十分钟的谈话里周锐花了一半时间在给他科普宗教局的来历与规矩,其语气之慎重阐释之细致,哪怕颜宁全无常识也知道这事必然十分重大。而据周锐所言宗教局代代相承,虽钦天监玄学馆神霄宫名称不一,但所司都是维护伦常秩序平衡稳定,极力避免玄学圈子的阴面干扰世俗世界的阳面,凡有越界则必有重惩。更何况当今罗网严苛涓滴勿漏,上天下地连神仙过境都要交税办一纸护照。天上的钱尚且不能幸免,圈子里的人就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越雷池一步。

    法令森严当然利于秩序稳定,但也不免就堵死了不少出路。顾母是否就因此才会求援于缅甸法师?这么鬼鬼祟祟严守机密,不知道那个缅甸法师的法术又是否合法?

    颜宁心中反复思忖,觉得下一次见到周锐,应该要设法探探口风了。

    但此时周锐尚不知道他所忌惮至深的颜家正在惦记自己。他下午通过特殊渠道紧急递交的文件终于得到了回复,但上面并未直接回复他们的请求,转而发过来了一份报告——他们之间从那个缅甸法师身上搜来的东西已经被详细检查了一遍,每一份的原料都给仔细析了出来。总的来说报告与他们的预估并无太大差异,无非就是人骨人血死人头发这种高棉派的最爱。但周锐往后翻了两页,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水晶材质小瓶一个,盛尸油50毫升,内有灯芯草一根。”他一边念一边抽气:“——怎么会有灯芯草?!”

    这里的灯芯草可不是用作中药的那种长条草木,而是长在万人坑边的奇特植物。传说万人坑到了三更半夜鬼火遍地,胆大的凑过去看就能发现磷火并不是飘在空中土上,而是一点点灯笼一样的聚集某些枯草叶梢。将这些枯草捡回去扔在某家灶房里用明火烧尽,那么这一家三代的血亲决计活不过七天。民间里传说这是阎王的灯芯专等人命做灯油,才取了这么个细思恐极的诨名。

    这种草的阴邪霸道圈子里哪怕是条狗都知道,那个医院里昏迷的高棉派死鬼,泡这种东西是想干什么?

    周锐合上文件,苦苦思索灯芯草在道术中的效用。但这东西太过邪门危险,以他的见识也想不出文献中有什么可靠的记载,回忆起来的都是什么”以毒攻毒,借阴邪之物而破阴邪之术”。最后实在不得要领,他把文件卷成一卷,捅了捅身后的李敏敏。

    “你学过东南亚法术吧?来看看这个。”

    李敏敏摘下了监听耳机,别过身子来朝他手上瞄了一眼,立即叫出了声:

    “咦,这不是香奈儿夏季限量版的香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