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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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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的来说, 这个香水瓶碎得并非没有先兆。当江罗因为某种诡异的好奇心而一马当先伸手即将够到那个晶莹剔透时, 颜宁已经敏锐的发现了某种不对——在阳光的透射下瓶子里波光荡漾水草摇曳,但在靠近江罗的这一面透明的液体却有了一个显著下降的幅度, 随着他手指逼近原本平直的液面已经变成了向他们正对面倾斜而去的坡面,似乎瓶子里的液体正在竭力避开此人。

    这种奇异感只存在了一瞬,还没等颜宁伸手阻止江罗那只作死的手臂, 那个水晶小瓶就晃了一晃砰的一声来个满天花。

    ——不, 与其说是漫天开花, 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扇形发射——小瓶炸裂后蹦出的碎片和液滴就像子弹漫天飞舞, 但飞来飞去却齐刷刷射到了对面。那一刹那江罗和颜宁的手还安然无恙的悬在半空,对面周锐已经疯了似的开始抓挠面皮闭紧了双眼,迸发出了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叫。

    江罗在电视上影院里看到过不少恐怖片惊悚片和犯罪片, 但里面演技最精湛的主角也没有能叫出周锐这一声惨嚎十分之一的痛苦凄厉。那一刻他头皮发麻耳朵发木,下意识就要跳起来看看周锐的情况,但颜宁的反应比他更快——他猛地伸手将江罗的肩膀摁住, 语气尖锐急促:

    “小心空气!”

    江罗被拉得向后一栽, 几乎翻身滚到颜宁大腿上。但如此一来他的视线抬高,看清了空气里要小心的是什么了——水晶瓶炸裂后碎片已经散落在桌面和地毯上星星点点,但喷射的液体却并没有屈服于地心引力,在桌子的上方漂浮的尘埃中夹杂着上下起伏的晶莹液滴,在阳光下五彩斑斓剔透柔和,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这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 嘴唇下巴就突然一热一紧, 已经被颜宁伸手牢牢捂住。江罗在手掌下呜呜抗议了两声, 立刻被颜宁摁得更紧更用力。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两眼发黑,才看到了令颜宁大为惊恐紧张的东西——那根原本在水晶瓶里安稳飘荡的碧绿水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到了他们头顶上方天花板处竖直悬浮,翠绿的尖端向下绷紧,正对着两人的天灵盖。

    我靠这算是怎么回事!

    江罗立刻就被吓得不敢再有妄动。他被捂着嘴半卧在颜宁的大腿上,颜宁缩在座位里半仰着头左手搂住江罗的腰,两个人以一种诡异而尴尬的姿势在沙发上纠结一团,都齐刷刷的抬头看半空那根直指头颅的水草。此时周锐连续不断的惨叫也终于转弱,转而变为了一种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的抽噎和吐气,然而这并不代表症状在减缓——撕心裂肺的惨叫至少说明元气充足,这种时有时无的抽噎却是喉头痉挛,气管即将封闭的噩兆。

    如果一时三刻再不施以急救的话,那他就要被活活憋死在这里了。

    周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最初的砭骨剥皮一样的冰冷刺痛刚刚稍有缓解后,他就下了死力要吐出口中的唾沫:外邪入侵后第一步是滞遏津液,只要口中吐得唾,邪气泄得出,那么无论如何小命暂时还能保住。但尸油所触之处尸气侵染,肌肉都像是石头一样发木发僵,要张嘴嚎叫还不算为难,要活动上下颚吐出唾沫可就大不容易了。他搅动着舌头在口腔里奋力了好一阵,终于将一口唾沫从嘴角顶了出来,顺着下巴啪嗒滑到他的衬衫上。

    但周锐暂时顾不上关心他珍贵的限量版衬衫了——随着这一口唾沫他喉咙里堵塞的凉气也终于有了松动,趁此良机他长吸一口空气,嘶声叫道:“颜宁,颜同学?你在吗?”

    隔了半晌他听到对面含含糊糊的一声嗯,声音之小几乎被嗡嗡作响的耳鸣淹没。周锐情知那两个孩子恐怕也遇到了麻烦,但现在尸气遍布眼睛绝不能睁开,他也只能蒙着眼自顾说话:“如果你没什么毛病就赶紧起来!快!房间里已经布了金锁阵声音和响动都传不出去你们绝对等不到救援,快去把门口电灯开关那两道符撕了,出去叫你们的长辈进来——”

    一语未完冷气再次涌上肌肉抽搐,剩下的话被结结实实堵在了周锐喉咙里,噎得他险些没背过气去。挣扎中尸气烧得浑身剧痛,他隐隐约约听到对面一声闷声闷气的尖叫,好像是那个叫江罗的小孩在哀嚎:

    “我勒个去!”

    此刻江罗的心理是崩溃的——尤其是当他听到对面已经瘫痪在座位上的周锐不顾一切发出的那声撕心裂肺的警告后。这位宗教局来的公务员明显是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后的“高人”身上。但对于心怀鬼胎知道真相的两人而言,这简直就等于让他们到M78星云去向奥特曼之父求援。在一瞬间里真相和现实的冲击力如此强劲,以至于颜宁都一不小心失神松开了手,让江罗失控的哀号出了声。

    这个不小心的失控马上就招致了惨烈的结果。在颜宁反应过来再次捂紧江罗那张闯祸的嘴之前,一滴漂浮在空中的晶莹液体已经脩然射出,不偏不倚的擦过江罗凌乱成一团的头发,迅疾消失在了沙发的缝隙里。而后颜宁尚未来得及眨眼细看,一根细长发黄的白毛已经从真皮沙发的缝隙里悄然钻出,在空气中微微发抖。

    颜宁不知道这根白毛是什么,但就是出于常识也下意识能察觉这东西的危险性。所以他捂住了江罗的嘴再次用力向下拖动,直到对方发出不堪重负的含糊呻\\吟为止。如此一来沙发上两人身体的缠绕姿势就变得更加古怪诡异,四肢纠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正在手脚抽搐的八爪蜘蛛。而这种古怪的姿势显然无法长久维持,颜宁已经渐渐感觉到了那条承担了江罗大半体重的左腿上肌肉的酸痛,连坐骨神经都在发麻。

    所以这真是比煤气罐还要痛苦的事,至少煤气罐没这么重,也不会乱动。

    显然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于是颜宁只能试着执行一下他刚刚想到的那个不太成熟的计划——他在挤成一团的沙发上费力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从一个相当诡异角度将手臂拗了过去,非常费力的凑近了江罗半埋在沙发里的头,推了推他的后脑勺,悄声道:“喂。”

    江罗半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抖了一抖——这种姿势下颜宁正好将手肘卡在了他腰部的痒痒肉上,动一动都等于是折磨。但颜宁显然不是要蓄意折磨江罗,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点细节——那些高高在上状若无害的液滴似乎只对江罗一人的举动有超高的灵敏度,换做了是自己则可以稍微做些动作。但此时动作的幅度仍不能过大,于是他几乎是把嘴唇贴到了江罗的耳朵,用气声在低声说话:

    “你的符咒是放在左口袋还是右口袋?”

    江罗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一样,不过倒不是什么暧昧娇羞情不自禁,而是被连捂带憋熏得血液上涌。他把脸埋在沙发里保持不动,后脑勺在颜宁的掌心里稍微向左一歪。于是颜宁的手掌从后脑勺沿脊背缓缓向下,在腰肢与沙发的缝隙间挤出了一条空隙,将半只手掌插了进去。他活动着手腕在布料间搅了几下,果然隔着裤子摸到了几张薄薄的纸。

    颜宁和江罗同吃同住了这么久,对他的脾气习惯算是了如指掌——这位对魑魅魍魉并没有什么兴趣,如非必要绝对不会携带辟邪驱鬼的符咒。他所真正感兴趣的是除了争强斗狠以外其他的小巧法术法术,比如……

    颜宁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裤兜里那张薄薄的纸片,而后手腕微一用力,终于将由废纸涂鸦而成、江罗随身必备的符咒抽了出来。

    ——转运符。

    这张符咒曾帮江罗抢到过限量版光碟,十连抽SSR,零氪金杀进全服前十,一百余个再来一瓶 ,以及每一节体育课后厕所与澡堂的空位。平常里江罗与颜宁用它享受过运气可以带来的一切好处,但现在要用来这张废纸来逆转他们深陷困境的厄运,大概还是有些让人心里打鼓。

    不过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了,颜宁断然松开了夹着符咒的手指,那张白纸飘飘然然扶摇而上,而后红光一闪,火苗由下而上,将白纸化为了几片带着火星的纸灰。其中一片飘飘扬扬,悠悠沾到了沙发椅上瘫痪着的周锐脸上。

    不偏不倚,正是人中。

    刹那间火光一闪而没,颜宁闻到了一股无可忽视的皮肉烧焦的臭味。然后周锐僵直的手脚猛然抽搐起来上下颤动,乌青发黑的嘴唇突然张开,喷出了一大口又黄又白,黏黏稠稠的唾液。看得颜宁眼皮狂跳。

    这该不是癫痫了吧?

    但他抽这一下疯的效果是显著的——在那口白沫喷薄而出后,天花板上空气中的液滴水草全都随之而动,在空中滴溜溜一个打转全部聚到了周锐身边,似乎是瞬间改变了进攻的顺序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这个癫痫病人身上,等同于这道符咒来了个祸水东引。但现在也没有时间搞道德反思了,颜宁伸手就拽起了江罗的脑袋:“快跑!”

    要跑到门边并不容易,就算水草已经移开方向,他们和周锐之间仍然密密麻麻悬浮着数不尽的未名液滴。于是颜宁左右瞄了一圈就毫不犹豫跪下去四肢伏地,同时踢了江罗一脚示意他效仿——在他看来这些液滴都悬浮在距地面着六十厘米以上,只要趴着爬过去应该能够保证安全。

    酒店的地毯当然不可能有多干净,以颜宁的洁癖这么五体投地的亲密接触无异于折磨,更何况沙发下空间狭小,江罗的脑袋几乎就贴在他的手肘边,呼吸之气从短袖里侵入吹得半个身体都在发痒。但现在危机当头他半点也不敢乱动,只能咬着牙齿在地毯上一点点朝前挪动,忍受□□肌肤上被地毯颗粒磨破的刺痛。但所幸符咒的效力似乎还颇为绵长,两分钟后他们前后挣扎出了雷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包厢门前——那里果然贴着一张黄纸。

    “除了这里之外周锐说电灯开关上还有一张撕了就能出去——”江罗语速飞快左顾右盼:“那电灯到底在哪里——”

    望了一圈电灯开关没有找到,两人却听到了门上啪的一声,仿佛是有什么在敲门。

    江罗一愣,而后燃出希望:“莫非是外面有什么人晓得了不对……”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门上又是啪啪几声,急促响亮。

    江罗大喜过望,伸手就要去拧开大门把手。然而他手尚未伸到一半,颜宁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看看上面!”他声音嘶哑。

    江罗抬头望去——这间包厢的大门用的是什么中国屏风式装修风格,门扇下半截是实木上半截是强化后的毛玻璃。而就在他的注视下门外啪啪响声接连不断,乳白色的毛玻璃上赫然贴着一个漆黑如墨的手印。影子小巧手指短粗,似乎是个孩子的手掌。

    但毛玻璃的顶端据地面少说也有两米五,哪个孩子能把手掌贴到上面?

    江罗浑身一抖,嘴哆嗦得说不清话:“门门门外面——”

    “不只是门外面!”颜宁脸色发白,“你听听窗户那边……”

    事实上并不用他画蛇添足再提醒一番,就在这一刻包厢里已经多了不少哐哐当当玻璃被撞击的声音。离他们最近的几处窗户连窗帘都在摇晃,看上去实在岌岌可危。

    江罗只觉得眼前一黑。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仿佛已经被逼到绝境了——转运符的效力正在消散,那些被周锐回光返照似的表现吸引而来的液滴正在原地转圈,朝他们缓缓聚拢过来。而门外窗外墙壁外,离开了这间包厢后两人要面临的东西可想而知。更要命的是今天来这里根本毫无准备,手无寸铁还怎么可能冲得出去?

    “你身上还有些什么?”颜宁低声问道。

    江罗把手□□两个裤兜,只摸出来了一张薄薄的白纸。还是转运符。

    颜宁同样搜索了自己身上。他的运气要好那么一丁点,摸出来的居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忘在衣服衬里的半张驭鬼符。

    这种符咒可以强行驭使被法术招致的魂魄,但美中不足在于一次只能控制一个。现在外面的啪啪敲击声简直像是万人擂鼓暴雨如注,用这种符咒除了吸引仇恨外大概没有其他用处。

    颜宁脸色白了一白,默默把半张破纸叠成两叠,重新塞入衣兜。

    “我们需要一个清场的大招。”他沉默了一阵,突然低声道。

    “大招?”江罗连连摇摇头,声音飘忽:“大招多得是,多得是!但这里有什么?朱砂、鸡血、陈糯米、百年的桃木、千年的何首乌,还有什么无根水,我们手上有什么?”

    江罗说的这几样,都是他们几年来求而不得的法术原料。诚然如他所言书上记载的可以惊天动地斩神灭魔的法术数不胜数(志怪小说没有两个绝招还怎么先声夺人?),但要求的原料也就格外稀奇古怪、绝不是常人所能备办。诸如桃木与何首乌这几件东西都已经是两人筛选了又筛选,所能够承受的最高限度,其他如笔记所说的秦王照骨镜、龙鳞凤羽、朱草玉髓,如网络小说的什么九幽冥火三昧真火,那就是纯属笑话不能做妄想了。以颜家的人力财力到现在他们也没能凑全方子,大招从何谈起啊?

    颜宁当然不会蠢到忘记这个困境,事实上他踌躇了片刻:“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材料——完全不够?”

    “够不够你还不知道?”江罗只觉得他明知故问,大概是被吓得脑袋缺了根弦:“我们读过的法术有多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这种情况能有什么办法,能用什么法术?有一张白纸和一张嘴就能用出来的大招吗?”

    最后一句话他压着没说——有一张白纸和一张嘴就能乱放的大招,那么靠嘴炮岂不是就能荡平整个宗教局?

    果不其然颜宁摇了摇头。

    “有没有一张白纸和一张嘴就能用的法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不知道可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别忘了包厢里还有一个专业人士——”

    他伸手指了指仰面躺在沙发椅上、被液滴环绕着的周锐,此刻他满面青肿眼眶乌黑口吐白沫,看起来像是中毒而死的尸体。

    江罗没反应过来:“什么?”

    “读心术。”颜宁道。

    ————

    周锐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果不是已经死了的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一次濒临死亡的体验并不算太痛苦。随着脸上身上的尸油而入侵的阴气怨气尸气固然很快就击溃了体内的阳气循环并封闭了七窍,但也同时麻痹了四肢百骸的痛觉感知。所以除了在最早的那几分钟里阴气砭骨的冰冷刺痛实在难以忍受外,之后麻木感从面部蔓延到全身,除了无处不在的冷之外他就什么也察觉不到了。尸气切断了五识割裂了魂魄和尸体的联系,现在除了听觉偶尔还能接受到外部信号之外,周锐就等同于漂浮在一片漆黑的冰海海底,手脚器官全部没有一丝着落,除了胸口那一点微弱的暖气外找不到一丁点活人的触觉。

    ——等胸口那点暖气也归于熄灭,那他就该彻底咽气了。当然自己也可能更加倒霉,直接被这么浓厚的尸气转化为僵尸一类的凶煞,来个永不超生。

    总的来说,周锐已经接近放弃希望、干坐等死了——即使他曾经争取了一点时间来警示包厢里那两个孩子快跑,但当时心里也清楚这两个菜鸟一样的小孩能逃出灯芯草毒手的概率几乎就是零,警告也就是尽尽人事。要知道历朝历代以来灯芯草常常为祸中原(改朝换代难免屠戮过多),道教里的高人前赴后继一批批去压制,往往都会搞出“死度”的惨剧(即以性命平息鬼魂怨气,通俗而言即同归于尽)。现在灯芯草加尸油法力更甚,恐怕这一酒楼的人能活下来一半都算是上天垂怜了。至于他们几个……不变成怨鬼不得超生,就算是好结局了吧。

    抱着这种几近绝望的心态,周锐静静泡在由尸气制造的那一潭漆黑冰冷的死水里,守着那一点暖意朦朦胧胧等待最后的结局。在这种临死的绝境下他居然还隐约想起了自己入门拜师时学的第一门常识,讲人濒死化为鬼时要遭受的种种痛苦,如今一一经历过来居然也觉得不过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尸气入心产生了幻象,他居然觉得背心多了一点暖意……

    ——桥豆麻袋,暖意?!

    还没等周锐被毒气侵蚀得不太正常的脑子转过弯来,背心那一点暖意就骤然扩大了十倍百倍千倍,由幻象变为了滚油岩浆烈火,烫得从他的前心穿到了后心!

    这股灼热的剧痛可不得了,当时周锐就被烧得从沙发椅上滚了下来满地毯乱爬,简直像是一盆火锅从鼻孔灌到了气管。而后未等剧痛有所稍减,他就缩在地上听到了周围叮叮当当玻璃四溅,而后有无数隐隐约约的悠长笑声夹着阴风扑面而来,把包厢灌了个满满当当。

    卧槽!

    周锐的脑子还没完全坏掉,被这阴风一吹笑声一惊简直是连剧痛都吓得往回缩了两分——这种场景他一辈子没有见过没有听过,但每一本提及灯芯草的古籍都要对此反复警醒——据说灯芯草的危险不在于本身有多凶厉难当,更在于它能招引万鬼能聚集方圆百里的凶神恶煞,所谓好汉难敌双手,这阴间里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当然也是棘手之极。千魂万魄聚集在一起后怨气彼此催发,螳臂当车者往往连尸骸都留不齐全。周锐读到的笔记里前人义正言辞,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能沦落到这种惨境,所以建议你遇到这种情况就赶紧自杀吧,别磨蹭。

    以佛教言自杀罪同弑佛,要堕入地狱惨不可及。但现在周锐浑身瘫软连自杀都做不到,比地狱还要惨上十倍。他只能蜷缩在地毯的某个角落听着阴风浩荡鬼魂的笑声越来越近,心里简直要怀念一分钟前被尸气窒息的麻木不仁。然而这个轻生的念头念头尚未转完,周锐就听到了头顶嗖嗖声响,一股灼热气流擦着发梢射出烧得头皮作痛,片刻后正前方阴风鬼笑骤然一滞,骤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凄厉的号哭。

    ——这是鬼在哭?怎么回事

    周锐还瘫着没醒过神来,头顶嗖嗖嗖嗖又是四道热气,四面八方的鬼哭那又是一浪高过一浪,阴风震得几扇硕果仅存的窗户都在哗啦啦发抖——要知道鬼魂长期受阴阳二气蒸灼受苦万状,寻常的打击折磨都当是毛毛雨不值一提。能把数百怨魂搞得鬼哭狼嚎逡巡不前的东西,必然是相当高明的法咒!

    是谁在施法?是谁在施法?!

    求生的希望又在周锐的脑子里熊熊燃烧了。他想张嘴但下巴已经被尸气麻木人中处痛得像是被火烧过,他想睁眼但眼球被阴毒侵蚀连黑白都分不太清楚。他只能忍着疼痛缩在地板上,尖着耳朵听上方的动静。然而这位与百鬼斗法的高人却似乎不愿作一词,他听到的只有咒术破空的嗖嗖声和鬼魂漂浮不定的哀嚎,间隔着有窗户玻璃哐当哐当掉到地下。

    他就这么咬着牙听了两三分钟,高人的身份没听出来却听出了这道法术的门道:据他判断每一道热气尽管纵横捭阖,但源头似乎都在包厢的西北侧;热气与热气之间仿佛连绵不绝,但细细分辨却又有三次呼吸的微小空隙。西北为乾位,三次呼吸是一次小周天运转的周期,如果再考虑法术的阳刚猛烈……

    周锐惊喜得几乎背过气去,僵直的喉咙居然发出了声音:“玉熙伏魔咒!您是天师山的哪一位师傅?”

    嗖嗖声戛然而止,他听到头顶一声惊叫:

    “蛤?!”

    ——————

    江罗惊恐万分的往后跳了跳,躲开了一脸狰狞、朝他滚来的周锐——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读了周锐的脑子,在浩如烟海的模糊记忆中挑到了一道记忆尤为深刻的伏魔咒语。据周锐残存的记忆显示这道强效的法咒只需保持站位和诵读咒语,是某个门派的“不传之秘”。果不其然不传之秘迅速扭转了局面,但从僵直状态勉强醒来的周锐却相当激动亢奋,他甚至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就仰躺着吼出了一大串含含糊糊的话:

    “@#¥!偷师!——”

    江罗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偷师”两个字。难道这“不传之秘”真的是不能外传的?

    周锐接下来的反应证明了他的猜想——江罗不小心一声尖叫后他居然不顾死活的爬了过来,伸手攥住了江罗的裤腿!

    被一只苍白浮肿的手抓住裤腿,这可就太刺激江罗的神经了——尤其是周围雾气蒙蒙,隐隐约约间还有无数同样青白浮肿的手臂在拍击窗户——他当时就是一声惨嚎往旁边一跳,连鞋子都被甩飞了好远。惶急中下一道法术嗤的一声偏了九十度,把吊灯打瞎了半盏活化四溅。

    江罗抬手扫掉一大片迫近过来的白雾,一边高声尖叫:“我也是没办法!你别过来!”

    但周锐还在锲而不舍的往他这边爬——他下意识的想要靠近施法者所生出的热源,向这位天师龙虎山的高人求助——所谓玉熙伏魔咒传自明世宗玉熙宫,当年嘉靖皇帝酷嗜修仙沉迷道术,积三十年收集天下道法,世间珍宝,尽聚于大内。而皇帝于嘉靖四十年赐咒、符、经于龙虎山张天师,玉熙伏魔咒即载于其中,称为“五宝”。这些御赐的法咒极尽简练乃至老妪能解,但修炼掌握却非要龙虎山张天师的密门诀窍不可,据说功效非同凡响,不是常人所能理喻……周锐的脑子已经是浑浑茫茫连声音都分不太清楚,但还晓得要向高人求救:

    “¥天@¥¥师救¥¥#我!天¥#@师救%……我!”

    于是江罗就看到周锐锲而不舍地抬起头,哪怕是瘫了,爬不起来了,也要从腐朽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怒吼:

    “偷师……狗!偷师……狗!”

    江罗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我没有!颜宁你快想想办法!”

    但颜宁也不敢过来——周锐那张脸肿得就跟生化危机的丧尸一样,他胆子再大也发憷——他站在沙发上跳脚,高声指挥:“打晕他!打晕他!”

    江罗浑身哆嗦:“喂喂喂喂喂喂,用什么东西打晕他?”

    “就用那个降魔咒!”颜宁的记性特别好:“周锐的记忆里明确说它对活人没什么危害!”

    江罗还是有些犹豫:没什么危害和没有危害可是两码事!然而这时周锐已经又朝他偏过脸来了——“打(大)死(师)——”

    他颤颤抖抖的抬起了手,对着地上穷追不舍的周锐来了一发。

    热气涌动,法咒抽到了周锐身上。

    伏魔咒至阳,尸油至阴,刹那之间阴阳交激正邪不能相容,周锐喉咙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黑水,歪头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四周的浓雾中鬼哭阵阵,无数青白干瘦的手指攀上了窗台,攀上了门扇,攀上了包间外他们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哪怕颜宁与江罗都尚且没有打开阴阳眼,仍然能看到那些浓得已经化不开的阴气像黑雾在空中荡漾,慢慢朝着半空的一点聚拢——或者说,朝着那根水草聚拢。

    看看这个清醒,哪怕傻子也能知道谁是大boss了。

    江罗吞了口唾沫:“再来一发吧。”

    他举起了左手中指,遥遥对准了黑雾中依然碧绿剔透的水草。

    周锐的那件不传之秘也不知道是什么,念一次咒只能连发六次,每次的咒语都这么冗长——什么丹凤两呈祥,声闻于天,乃生嘉靖皇帝……这道咒语和嘉靖皇帝有什么关系?

    轰!

    ————

    在A市某处的酒楼突然炸开四楼的所有门窗时,警察局为省上而特设的调查办公室里,李敏敏的罗盘也随之发出了哀鸣。在一刹那间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件从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传下来的千年老宝贝就裂成了八瓣木屑乱飞,将铁石制成的磁针弹到了风扇的扇叶上。

    李敏敏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弹起得比磁针还要高:

    “一级警报!最高戒备!快通知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