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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沙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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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宝儿仰头看着月光,眼神同月色一样澄明清澈。

    姚溪桐忽然有些可怜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很小就孤身留在谁也不喜欢她的大夏皇宫,难得遇上一个以诚待她的男子,又怎么想到这男子接近她别有用心。

    “公主,能同我说一说你和青山君是如何相识的吗?”

    五年时光,无数细碎的往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散落在萧宝儿心中。

    她慢慢说道:“初入皇宫,太皇太后安排我与天子一起念书。宋太傅不喜异族,觉得我不配学习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特地命人将我安置在学堂最后一排。天子来课堂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间我都和那些质子一同听课……”

    “田霁是个混蛋,自我进入课堂那天起,他就在前排和其他质子一起说北辽的坏话。说北辽人用手吃饭,平日吃的肉食都带着血丝,北辽王就因为能吃生肉才从几个皇嗣中脱颖而出被选为继承人……”

    萧宝儿的话让姚溪桐充满疑惑。

    田霁是齐主田令尹的嫡子,此人城府极深,为人圆滑,母族强盛,早已是各方默认的继承人。

    当初太皇太后希望四霸将子嗣送入大都伴读时,齐主并未选中田霁,这人却主动要求入宫伴读,希望能借此时机深入了解大夏宫内各种复杂的关系与斗争。

    如此聪慧大胆之人是会在课堂里大放厥词惹怒萧宝儿的人?

    姚溪桐不信,耐心地等着萧宝儿继续讲述她在宫中的故事。

    “我开始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怎知田霁那厮根本看不出我的忍让,这怎么能行,侮辱我可以,侮辱父王绝对不行……”

    讲到这,姚溪桐忍不出插嘴,“公主,你忍了多长时间?”

    “一个早上,原本打算忍一天。午膳的时候他模仿北辽人吃饭,我忍不住把膳食全部扣到了他脑袋上……之后他要和我比试用餐礼仪,我答应了,并承诺输家学犬吠。”

    “我那时刚入宫,身边都是从北辽带来的奴婢,她们也不懂大夏用餐礼仪。这事儿不方便找太皇太后,我只得在宫中四处询问,也不知那些人得了田霁什么好处,竟没人肯教我用餐礼仪……”

    “宣泽就是那时候帮我的,他也坐后排,被我当成某个质子的小厮。心里还想,大夏贵族真奇怪,为什么要带着长相气度都那么好的奴才出门。”

    “宣泽是庶子,在府里也没人教他用餐礼仪,他都是偷偷学会的。听他这么说,我才知道在大夏嫡庶分明,庶子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

    “你知道吗,宣泽能有今天真的不容易,别人都睡了,他还在挑灯夜读,很多问题明明知道,却得在宋太傅那儿装出不知道的模样,就怕锋芒太露惹得其他人不高兴……”

    姚溪桐打断了萧宝儿对宣泽的回忆,问:“公主,我们不是在说田霁吗?我还不知道用餐礼仪的比试谁输谁赢呢!”

    “当然是我赢啦,宣泽教我的可是大夏最标准的用餐礼仪……本以为赢了就好,田霁却是个记仇的主,不过学了几声狗叫,他就将我当成了仇敌,整日找我比试……到了最后居然找我比女红。”

    田霁和萧宝儿比试女红?姚溪桐隐约听出了一点儿端倪,他问:“这次你输了吧!”

    “可不是吗,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绣花,真让人鄙视。”

    “输家的惩罚是什么,还是学狗叫?”

    “没有,这次比试的惩罚是扮作小厮陪他出宫。”说到这里,姚溪桐的猜想被印证了,他问:“那日你是不是很开心?”

    “是啊,那是我第一次出宫,外面可好玩了。因为打不过我,什么地方他都肯带我去玩,我们去喝茶听戏,看艺人杂耍……忘了说,那日还去了青~楼,我和他一起听壁脚,才知道大夏所谓的君子脱了衣裳一点儿也不君子。”

    田霁带九岁的萧宝儿逛青~楼?姚溪桐真不知能说什么,“公主,你们只听了壁角?”

    “当然不止,我还看人家脱衣裳,可惜脱裤子的时候被他捂住了眼睛。要是没看过其他男人,我怎么会夸你身材不错!”

    姚溪桐尽量保持淡定,继续问:“之后呢?你们经常一起出宫?青山君怎么办?”

    “带着宣泽一起啊!你是不知道,宣泽可惨了,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很多东西也没见识过,一个庶子过得还不如奴才,宋主真可恶。”

    “田霁喜欢带着你和青山君一起出去吗?”

    “我怎么知道?我们三个人也就出去过一次,原本说好还要偷偷溜出去,我的嬷嬷却犯了宫规要被处死。太皇太后喊人打她五十大板,我见过宫里怎么打板子,知道嬷嬷被打之后肯定活不成,没有办法,我亲手杀了嬷嬷。”

    萧宝儿亲手杀嬷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初次听宫人说起,姚溪桐还把萧宝儿当成了冷血无情的怪物。【零↑九△小↓說△網】闹了半天是舍不得嬷嬷被打得皮开肉绽,生不如死,这才狠心杀人。

    他问:“这嬷嬷犯了什么规矩?”

    “有人告诉太皇太后,嬷嬷给陌生男子留门,想让其混入寝宫污我清白。宣泽确实翻墙找过我,那是因为他没有地方可以私下教我用餐礼仪、琴棋书画等等。”

    “田霁告诉太皇太后的?”

    “他否认,但宣泽偷偷找我这件事情,我只告诉过他。”

    “嬷嬷的事情发生之后,你就不和田霁玩了?”

    “我没有和他玩,我们之间只有输家和赢家的关系。事情发生之后他依旧和我比试,那时候宣泽成了天子伴读,我输得比较多,经常被迫教他射猎,陪他用膳,还帮他挑选出游的女伴。宣泽见我不开心,又约田霁比了一场,这次比策论。”

    “天子虽未亲政,却已在太皇太后的辅佐下开始临朝,宋太傅觉得天子不来课堂,陪读失去了意义,课堂上不该有那么多学生。为此,宋太傅让大家交一份策论,写得好的可作为他的学生继续留在宫中,写不好的就随使臣回到封地。”

    姚溪桐知道这事儿,这是天子第一次挑衅太皇太后的权威。他想亲政,不想做太皇太后的傀儡,临朝之初就同意了大臣的建议让各诸侯送来的质子返回封地。

    此事太过突然,太皇太后事前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置身幕后的她最后才知道此事。因为这事儿,太皇太后一改幕后操控朝政的行为,直接坐到天子身侧……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背后居然还藏着另一出戏。

    他问:“潇潇,你会写策论?”

    “不会,我的作业都是宣泽帮我完成的。这事隐瞒的不错,田霁以为我会,当即就同意和我比策论,只不过胜负要由宋太傅来决定。”

    宋太傅乃当代大儒,由他决定策论高低肯定没有问题。田霁下了步好棋,即便萧宝儿有青山君帮忙写策论,以她对中原文化的了解程度肯定没有办法就青山君所写的策论回答宋太傅提出的问题。

    姚溪桐直接问:“你是怎么赢的。”

    萧宝儿得意的说,“宋太傅教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懂,也不会写策论。宣泽为了帮我,直接派人闯入田霁房间,把他写好的策论给撕了。”

    “田霁第二日才发现此事,他跟宋太傅说,希望能多宽限几日。宋太傅当即指责他撒谎,他居住的地方一直有护卫巡视,他还有贴身保镖,怎么可能有盗贼闯入他的住所不干别的,就为撕碎他的策论?”

    提起这事儿,萧宝儿显得很开心,非常满意宣泽派高手撕人家作业的行为,银铃般的笑声让夜色温柔了不少。

    姚溪桐见她如此没心没肺,忍不住说,“公主,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田霁喜欢你。故意找茬引起你的注意,通过比试接近你,没发现他带你出门都挑你感兴趣的地方吗?这是在讨好你。”

    萧宝儿没有回答,姚溪桐低头一看,这人居然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微笑……

    他有些同情田霁,此人深知齐地独立之难,想要自保更不容易,得知萧宝儿会到大都,田霁试图另辟蹊径通过联姻得到北辽的相助,可惜棋差一招,反成了青山君的垫脚石。

    九岁的萧宝儿会是什么模样?

    桀骜,孤独,又有着北辽公主的嚣张跋扈。田霁先诋毁北辽引起她的注意,接着用赌博打压她的气焰,待她求助无门多输几次之后,又将她带出宫领略大夏与北辽完全不同的人文风景。

    想法不错,可惜遇上青山君,这人扮可怜引发萧宝儿的同情心,又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冒险提供帮助。仅仅只是这些还不够,萧宝儿依旧徘徊在他与田霁之间。

    青山君最狠的一招就是嫁祸。找人告密,并把告密的事情推到田霁头上,牺牲一个嬷嬷让萧宝儿更加孤立无援,同时也让她和田霁离心,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姚溪桐与宣泽同龄,自诩比宣泽聪明,却在听了这些过往旧事之后产生了怀疑,他在宣泽那个年纪绝对想不出这些个计策。

    宣泽真是到了大都才得贵人相助,依靠天子经营出如今的局面?又或者他背后一直有人指点,否则他哪有本事寻来那么多高手潜入田霁的房间撕碎其策论?

    星子坠入沙海,月亮悄悄躲在云层后面,除了从萧宝儿身上传来的温暖与多克富有节奏的脚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姚溪桐一个人。

    他放空思想,任由灵魂在这万籁寂静的沙漠中遨游,暗自期盼时间静止,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曙光撕破了黑暗,姚溪桐看着沙漠上忽然长出的绿色灌木低声自语道:昨儿还寸草不生,一场雨就长出了那么多灌木,大自然实在神奇。

    “是啊!”怀里的萧宝儿突然出声,这可吓坏的姚溪桐,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醒的。

    这几日夜里,他会趁萧宝儿熟睡之后把外衣给她盖上。昨夜赶路,担心坐在前方的萧宝儿受凉,他解开外衣把萧宝儿整个裹在怀里,原本想和以往一样趁其未醒就把衣服拿走,谁料那么一晃神她竟然醒了,真尴尬!

    好在萧宝儿心大,醒过来就挣开他的怀抱跳到沙漠上呼哧呼哧的开始打拳。见她这般生龙活虎,姚溪桐问:“你的武功恢复了?”

    “恩,醒过来就觉得精力充沛,有武功的感觉真好。”

    “哎……”

    “你叹什么呀?”

    “突然想起你体内还藏着饕餮给的七十年内力,你说他会放过你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儿,一会儿给我号脉,看看能不能找着那些内力跑到了哪里,我可不想某一天体爆而亡。”

    姚溪桐趁她熟睡早就看了一遍,她的经脉与常人无异,那七十年内力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无迹可寻。唯有感叹学艺不精,对旁门左道更是知之甚少,包子铺能经营到现在实属幸运。

    为了不显无能,他岔开话题问:“沙漠上长出那么多灌木,会不会有什么是能吃的?”

    “有啊,沙蝎,你会弄吗?”

    “蝎子,好药啊!人参再造丸、大活络丹、七珍丹、保安万灵丹、牵正散等都需要用全蝎作原料。蝎毒贵比黄金,用以毒攻毒之法,可解江湖上所有常见的毒药……

    ”萧宝儿打断姚溪桐,“先说怎么吃?”

    “油炸,生吃,干焙,煲汤,我都会。”

    话音刚落,萧宝儿抽出汗巾朝沙子里轻轻一挥,就见一只黑色的大蝎子从天而降落在姚溪桐身上。后者会武,伸手就能把蝎子捞住,考虑到要隐藏武功,他只得佯装被蝎子吓到,夸张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萧宝儿被姚溪桐的狼狈样逗得大笑,“黑色的蝎子几乎没毒,被蛰一下不会死,最多就是剧痛加麻木。沙漠里有毒的蝎子都是浅色,颜色越浅毒性越深,白蝎子有剧毒。”

    这些姚溪桐都懂,可是看到萧宝儿笑得那么开心,他没有说破,就像傻瓜一样坐在沙子上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