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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镇人口中所说的旱灾算是过来了。
这次没有了高夫人娘家的粮食铺子, 也没有高大人在边上帮忙。
大家自个只能顾着自个儿。好在前些日子去了那云阳城运了粮食，街上的人虽然日子艰难, 但是还算是能够过下去。
高大人的日子算是定了, 八月十七, 还能够过个中秋，算是不错了。
既然是八月十七定了日子，雪娘子走的日子就算是也定下来了。
她收拾好的包袱算是不用继续拆了。
不过比雪娘子先走的, 是王娇娇那边。娇娇肚子七个多月, 要说能走当然能走，但是最好还是留着养养胎, 走也不急于一时嘛。
但是娇娇这次倒是意外的坚决, 先是把店里的东西半卖半送了, 而后直接让魏世安搬进了裁缝铺，两人算是一道过着去了。
魏世安把那县志的后半部分给了裴珏俩人, 也是甩手不干了，安安分分的在后边陪着娇娇，等到雪娘子和狄苾说好, 让狄瑾陪着送到边关去。
八月十五, 娇娇就要走了。
娇娇走的时候是个好晚上，可以看见月亮。
“给。”娇娇把厚厚一叠塞进了魏世安的胸前, 脸上有些漫不经心。
“你到哪里去了？”魏世安皱皱眉，看着娇娇, “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人, 你去雪娘子哪里了？”
“没有, 去拿钱了。”娇娇也没让人扶，先进了车厢。
魏世安一愣，下意识的摸摸怀里的那一叠，也不敢拿出来看。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对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狄瑾点点头，也赶紧坐了上去。
魏世安一上去，娇娇就探出个头来：“走吧。”
“你到哪里去拿钱了？难不成岳父岳母还有私房不成？”魏世安眉头紧皱，满是不解。
“看路。”王娇娇眯了眯眼，推了魏世安一把，面色十分平静，“我自然是拿了些报酬，养了许铭那么久，不是钱么？”
魏世安心里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鞭子给甩出去。
王娇娇去找许铭了？！他想要扭头看王娇娇的脸，却不料王娇娇牢牢按着他的后脖子，硬是没让他把头扭过去。
“我没去找许铭。”王娇娇仿佛能知道魏世安想要问什么一般，“要找就找他爹不是么。”
魏世安叹了口气，也没想着扭头看娇娇了：“可是后悔了？便是后悔，我可不能放你走了。”
“······你放心。”王娇娇沉默了会，轻笑了声，“我没后悔。”
王娇娇抬头看着月亮，收回放在魏世安脖子上边的手，摸了摸肚子，没再说话。
她眨了眨眼，眼角闪过一丝湿意，却又迅速的收了起来。
魏世安沉默的赶着车，没再说话。
狄瑾不近不远的跟着这对新的不能够再新的夫妻，回头望了望那镇子的方向，摇了摇头。
暗地里送了那么久，别人又不知道，何必呢。
“走了？”远山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走了。”雪娘子回神，将视线从那院墙处收了回来，有些惆怅。
“娇娇这一走，马上街上这铺面就要空上三家了。谁也啃不下啊。”远山笑眯眯的，一点离别的惆怅都没有，仿佛走的是个和他无关紧要的人一般，眼里满是笑意。
远山镇确实不太发达，什么铺面都呈现饱和的状态。
丽娘的酒庄一关，那就没了酒庄。
娇娇家的裁缝铺子一关，那裁缝铺也没了。
雪娘子这铺子倒是可有可无，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差别。
最近远山都在忙着卖酒呢，铺子是不指望卖出去了，但是酒还是能够多卖些的。
“那就空着不卖。”雪娘子的笑容一闪即逝，“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今儿十五呢，咱们这不阖家团圆，也说不过去啊。”远山敲了敲门，笑看着雪娘子，“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
“······好东西是要有代价的。”雪娘子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还是顺从的走了出去，“你且让我先上柱香。”
“大活人在那边街上呢，去烧盆纸岂不是更好？”远山嗤笑一声，笑呵呵的添了一句，跟着雪娘子往那边供着牌位的房里去了。
雪娘子不想理远山，自顾自的向前走。
远山笑嘻嘻的在后边跟着，又开始说些其他的事情了。
“修存可是跟着许大人去了湖州城，我这瞧着要遭啊。”远山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雪娘子顿了顿，点了香，跪在那香案前拜了拜，没理远山。
她将香□□香炉里边，双手合十，静静闭上眼睛想了想。
远山也没继续说了，安静看着雪娘子。
那香飘出缕缕青烟，让雪娘子整个人都氤氲在那烟气之中，一时间，远山竟然有些看不清雪娘子的表情了。
远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看着雪娘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了。
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一切都按着丽娘的路子在走，可是时至今日，远山笑虽然还是笑，但是心里却真没多少开心的情绪。
娇娇大着肚子直接离开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修存跟着许大人去了湖州，估计也就是没几天好活了。
雪娘子呢？逼着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少是她自己愿意的，又有多少是丽娘教的？
天知道远山听到雪娘子脱口而出的“章姨娘”，远山那心里真的跟黄连熬出来的一样。
远山突然觉得有些压抑，转过头低低喘了几口气，算是让自己平静了些。
这明明还没离开呢，怎么现在就开始觉得舍不得了呢？
“走吧。”在远山发呆的时候，雪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远山身后，突然开口。
远山一怔，随即回神，回头看了雪娘子一眼，笑了起来：“嗯，走，我给你看看你那大好处。”
雪娘子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她回头深深看了那牌位一眼，合上了门。
远山带着雪娘子出了门，竟然也是上了停在门前的车。
“······不是说要阖家团圆的么？你这是带我去哪门子的阖家团圆？”雪娘子看着车，突然有些不想上去。
“这么大的月亮，怕什么。”远山睨了眼那月亮，笑了笑，“我若是对你有意思，何苦出去？房里不好么？”
“闭嘴。”雪娘子有些听不下去了，“究竟去哪里？丽娘呢？”
远山拍拍身边的的铲子，对着雪娘子招招手：“快些过来，时候不早了。”
铲子？雪娘子愣了愣，这是要去挖哪儿？大半夜的，这个样子总容易让人想多啊。
“快点啦。”远山凑过来拉了雪娘子一把，算是让她动了。
雪娘子微微叹了口气，还是顺势坐了上去。
远山笑了声，鞭子一甩，让那骡子又走了起来。
远山和雪娘子去哪里呢？这地方雪娘子还真不陌生，就是那离着狄苾碑的地界。
这地方白天走起来还觉着不错，但大半夜被带过来，雪娘子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便是那天上的月亮再大，雪娘子也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远山也不说话，一味的赶车，两个人沉默的就到了碑前。
“······挖坟？”雪娘子捏着那铲子，半天才憋出这两个字。
虽然知道里边什么都没有，但是大半夜做这事，雪娘子难免会多想。
“是挖好东西。”远山推推雪娘子，“你先动一铲子呗。”
挖个东西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雪娘子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顺着远山指着的点下了一铲子。
远山见雪娘子动了，脸上笑开了，赶紧跟着也开始挖了起来。
半夜挖坟头，这感觉难免有些不太对劲。
雪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挖着地，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下一瞬，雪娘子的铲子就碰见了个坚硬的东西，发出清脆的一响。
雪娘子浑身一僵，感觉身子猛地一激灵，一下子呆住了。
远山见雪娘子那样，脸上的笑容更深切了些：“挖到了？”
“是，是什么？”雪娘子呼吸有些不稳，手上全是汗。
“都说了是好东西。”远山笑笑，让雪娘子让开，“果真是你的东西，最后还是你先挖到的。”
他顺着方向赶紧挖了下去，很快那玩意算是露了真容。
“这是······酒？”雪娘子迟疑了下，算是认出了这玩意的轮廓。
“可不是么。”远山点点头，弯身从里边抱起了那酒，直接递给了雪娘子，“你的。”
“我的？”雪娘子呆呆的重复了声，下意识的抱住了那坛酒。
那酒上边全是泥，看得不是很分明，也脏得很。但是雪娘子却没想着放下它。
“你的女儿红。”远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坛子，“要是再不给你，就没机会给你了。”
“我的女儿红······”雪娘子低头，看着怀里的酒坛。
这酒并不太大，那黄泥裹了瓶口，看上去真的是好丑。
雪娘子指尖有些颤抖的伸手掸了掸瓶身上边的泥，算是露出了上边的掌印。
那掌印很小，也许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的掌印。上边还写了个飘逸的“酒”字。
雪娘子突然觉得一阵安定，牢牢抱紧了这酒坛。
“说了是好东西吧。”远山拍了拍手上的你，定定的看着雪娘子，“那字是你娘写的，今生也就这一副墨宝了，可得好好珍藏了。”
“······嗯。”雪娘子指尖有些颤抖的摸摸那字，紧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