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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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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谁知回府过程中也不太平。扬州侯所在的侯府别院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 这期间浮屠几次看到兵甲森严的卫兵, 甚至还有不少黑甲卫。他们有的在沿街搜查,有的干脆闯入民居大声喝问, 四处搜寻着‘刺客’的踪迹。百姓才被巨响震醒,又遭天子爪牙侵扰,一时间一片怨声载道。

    浮屠这一番闯宫惊动了不少人,虞天子平日里做了不少恶事, 显然很清楚恨他的人不少,做贼心虚,生怕刺客藏在民间,严令侍卫搜查。但宫外不比宫内,到处都是藏身之所, 鱼肠小道鳞次栉比,根本不可能抓得到人。浮屠顺着小白指出的方向很快回到侯府外。

    谁知今晚侯府也遭遇了危机。等他们抵达时, 就看到侯府前人声鼎沸。

    数不清有多少甲卫围在侯府外, 森森地盯着门前一群人。而侯府门前,以向何予为首的冀州侯、闻九州、侯府亲卫一行人正和甲卫针锋相对,看起来不像是无力抵抗的样子。奇怪的其中没有么罗。

    浮屠看到这情景才放下一些心, 他摸不清当前形势, 于是没有直接上前,带着小白隐在一处民居拐角中探听。小白难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这群人明明来势汹汹,对扬州侯的态度却带着异常的客气:“侯爷,您可知今晚有刺客闯入宫中意图不轨,惊动了主上?”

    向何予挑眉道:“哦?本侯只听到了宫中发出巨响,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不知道各位不去抓刺客,反而围在本侯府外,是想干什么?难道本侯会是刺客吗?”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脸上的神情仿佛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甲卫噎了一会儿,才道:“侯爷恕罪,我等也是为了保护侯府的安危——万一神都中还有其他潜伏的刺客,说不定会潜入府中……”

    他还没说完就被向何予打断:“笑话!本侯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打你们十个,还用得着你们保护?”

    甲卫被这句话刺得脸色发黑,却又无法反驳。这时冀州侯也发话了,他声音温和平缓,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诛心:“我听明白了。这群人是认定了刺客是你派的,所以想围在这儿等人自投罗网。如果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为了‘保护侯府’只能入府搜查,再找不到人嘛,就只能把你绑回去逼问下落,顺便……”

    他每说一句,甲卫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侯爷!我等也是奉旨行事,不敢以下犯上……”

    “我也觉得他们不敢。”闻九州又补了一刀:“他们也只是奉旨行事,听天子之命来抓你而已。”

    冀州侯幽幽道:“可天子岂是如此不由分说、蛮不讲理的人?说不定是有小人御前谗言,才令他失了偏颇。”

    向何予冷笑:“天子之侧岂容小人作祟?本侯身为臣子,理应为主上清理污祟!”

    先前说话的甲卫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前的向何予击飞了出去。在向何予动手的同时,四周一片刀甲铿鸣——其他甲卫见势不妙,终于撕破脸皮操戈而上。

    眼看向何予就要受伤时,大队飞将突兀从府中涌出,如一柄尖刀般狠狠插入大军中,挡在其前面的大军猝不及防,纷纷哀叫着落地!

    混乱中,向何予扫开一群人,飞马而上,停在红缨将前,冰冷地睥睨着面前一群人。甲卫被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扬州侯竟然丝毫不肯退让,直接选择了最强硬的做法,要和他们正面相对。

    两方僵持了一片,终于甲卫那边先撑不住站出来,生硬道:“吾等奉主上之命前来传旨,朝觐提前,三天后未至中央殿者,视为叛逆,格杀不论!至于侯爷在府中藏兵的事,我们也会如实禀告。”

    他说完就带着甲卫向后退去,很快一群人如潮水般退回黑暗中消失不见。向何予却依然停在原地,久久不动。浮屠领着小白走出来时,他猛然转向这边,眼中犹带着迫人的杀意。

    浮屠皱眉看着那片黑暗:“他们都走远了。”

    向何予闻言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落地时他微微一踉,差点没抓住缰绳。冀州侯赶过去,不动声色地撑住了他。

    小白一出现就欢快地跑了过去:“侯爷、先生我回来啦!咦……侯爷你怎么了?”

    向何予先是摸了摸小白的头,才对浮屠抬起脸,露出了一身掩藏极深的疲惫:“兄台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去了皇宫?告诉我,好歹能派出一队红缨将保护你们……先回府吧,兄台可以放心休息,他们不敢过来搜查。”

    红缨将飞快向四周分散开来,戒备着侯府外每一点风吹草动,可以看出向何予所言非虚。浮屠沉默了一会儿,才随他们进府。

    刚进府中,小白就忍不住激动地向在场几人讲述宫中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他的用词太过夸张,没几个人相信。闻九州忙着检查他的身体,懒得理他的胡说八道,反倒是向何予一边听,一边居然还认真问了几句,看得出是真心喜爱小白,否则绝对忍不了他的聒噪。

    一时间府内气氛温馨中带着故作不在意的轻松,仿佛又回到了今天前。虽然他们明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东西,但人人沉而不哀,谁也不愿意去点破它。

    浮屠从进府以后就沉默不言。一旁的冀州侯早就注意到他,见状微笑道:“还未自我介绍,我是何予的朋友冀州侯,何予和我提过兄台武艺过人,现在看来还是说得太轻。”他们就算再怎么不相信,也能感觉到浮屠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力量,但既然对方没有提,他们也不会去追问。“这一次全赖阁下将小白带回来,扬州侯与冀州侯都欠你一份重谢,阁下可以随时要我们做一件事,绝不推辞。”

    “也不必担心天子那边。我和何予早就料到他会提前动作,所以备了后手——甲卫不敢进府,想来是得到了侯府大军变动的消息,生怕进府后就被从外包围。毕竟狗随主人……”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转口道:“三天后的朝觐,会是最后的一战,阁下想一起去看看吗?如果不想去,这三天里我会着人安排,一定将你们安全送出神都。”

    浮屠却摇了摇头:“我会去。”长久以来的谜团,国师的存在,还有那莫名的道纹……不管是出于哪个原因,他都非去不可。

    冀州侯点点头,忽然有些奇怪道:“阁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直言。”

    他来得晚,不知道除了小白,少年也被国师抓走。向何予又很少注意到少年,忘了跟他提起,一时间竟然没人注意到少年没有回来,或者是注意到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浮屠哑口无言,摇摇头离开了这里。

    他一个人回了府中的偏院,关上门打算休息。他的疲惫不爱任何一个人少,一天中接连动用阴脉星海,若非身体资质又一次突破,根本扛不住这可怕的消耗。

    他除去衣物,伸手解下发髻,忽然手心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浮屠愣了愣,抬手看向手心。那是一条分外眼熟的锦带,硌到他的是带上的古玉,此刻正静静躺在手心,圆润温凉,莹莹生辉,仿佛主人未尽的妥帖。

    这是少年在安乐镇市集上买下的唯一一件东西。那时他还不知道少年是为谁买的东西,但也能感觉出他的用心。

    明明是和小白一样天真蒙昧的年纪,却拥有着大多数人都及不上的心志,常人难以想象的过去放在他身上也彷如无物。这样一个人本该大有所为,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只喜欢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以至于许多人下意识忽略了他。

    浮屠在原地怔怔出神了一会儿,终于无可避免地想到,少年现在会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如果这一次他还活着……如果还活着……

    接下来三天很快过去。这三天中,闻九州有数次来找过浮屠,又告诉了他一些事情。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认得浮屠看到的道纹,他说,那是守护大虞皇族的护国大阵,阵名封天,威力莫测,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但也因为年代太过悠久,已经没人知道该怎么使用它,这一次突然被道华之柱激发,大概也是阴差阳错。

    闻九州曾经师从国师,知道这个秘密也不奇怪。这三天里浮屠几次前往查看,皇城上空的屏障却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不知道朝觐那天能否进入。

    闻九州还说,么罗在那一晚中遇到其他要事,临时离开。究竟还有什么事这么急,会令么罗在这个关头离开?浮屠深感不解。

    而小白的身体真的毫发无损,仿佛从来没受过伤。对于此他一无所知,只是模模糊糊记得昏迷中有人对他说话,口吻肖似闻九州,因此才会误以为是先生救了他。

    31.

    “都是什么让我别怕,睡一觉就没事了之类的,跟先生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浮屠前辈,您真的不是神仙吗?真的不能教我仙术吗……前辈您帮我和先生说说吧,我真的快无聊死了……”

    小白可怜兮兮地跟在浮屠后面,始终没停过嘟囔。经此一事,他被闻九州彻底禁足在屋不许出门,成天听他训话教诲,简直痛不欲生,每次浮屠看到他都是苦着一张脸。

    但也许是被救了一次,小白出乎意料地不再怕浮屠,把他当成么罗一样亲近——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的亲近。

    浮屠转身就想回房隔绝噪音,这时门外两人走了进来。

    向何予对他一点头,向小白招了招手:“小白,过来,我和你说些事。”

    小白乖乖过去:“侯爷怎么了?”

    向何予摸摸他的头,笑道:“以后叫我向大哥就好——今天你先跟着红缨将他们走,去扬州玩几天,顺便把入祠什么的也一起弄了。几天后我和其他人回扬州找你,好不好?”

    无论闻九州还是么罗,都很少跟小白提起那些真正隐秘的事,因此他只知三天后会有九侯朝觐,却对九侯朝觐的真正危险一无所知。扬州游对他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他不由犹豫起来:“……向大哥这几天要去做什么事吗?危不危险?我……我能不能留下来……”

    闻九州揣着袖子凉凉道:“留下闯祸吗?让你去你就去,没有你在,你向大哥不管要做什么都一定顺利地多。”

    闻九州一句话立刻令小白羞愧交加。虽然目睹过数场大战,但身边的人都还在,他下意识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轻易相信了两人的话:“那好吧,我去扬州等你们,向大哥、先生、浮屠前辈你们要早点来啊!”

    向何予一直目送着部下将小白带走远去,才转过头,脸上换上了一片肃穆,对浮屠道:“走吧。”

    九方侯已经到齐,各方人马齐聚神都。九侯朝觐,就在今日。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但没有人选择退缩。浮屠抬起头,望着皇宫的方向。那片由道华之力形成的屏障已经消失,不知是能量耗尽了,还是特意等着他入内。

    向何予领头向前走去,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外面寒风凛冽。之子归站在已经备好的马车前,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和走来的向何予相视一笑,转身上车。

    没有人说话,红缨将纪律严明地排在两侧,护送着马车,神情肃穆。

    闻九州和浮屠跟着上马,向何予跨马而上,猛的一踢马腹,一骑当先向皇城奔去:“驾!”

    一行人随即浩浩荡荡向前奔去,一路上所过之处尽是死寂空旷,没有人在街上出没。浮屠向道路两旁看去,路边的屋舍门窗禁闭。今日全城戒严,被人变成了最适合围杀的状态。

    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城门之外。只见重重卫兵守在皇城下,见扬州侯携兵到来,顿时如临大敌:“侯爷,九侯朝觐不得带兵进宫……”

    “啰嗦!”向何予挥手令亲兵停在皇城外,接着翻身下马,看也不看卫兵一眼,大步向前走去。这一次再无一人胆敢阻拦他,闻九州等人下马跟了上去,巍峨的青铜宫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仿佛一只巨兽张开了大口,等着猎物自己走进去。

    向何予一脚踏上了青铜门后恢宏的宫道。白石铺就的宫道宽广无边,穿过三重门,经玄武殿、泰逢殿、上德殿,一路通向皇城中心。宫道两侧每隔十步立一名甲卫守护,不知名处有洪钟之音声声回响,尽显天家气度。

    浮屠昨夜进来,完全没注意过这些宫殿的模样,直到这时才真正看清这座在神都上屹立百年的皇城。远处的殿宇高低错落,飞檐画梁,琉瓦高墙,悬灯转铃,无一处不精美奢侈,显露出虞天子极尽享乐挥霍的本性。

    他们走了许久,一直走到逶迤屈曲的龙尾道下,抬头上看,重重石阶顺着龙尾覆攀而上,直升向最高处的大殿前,仿佛与苍穹相连,无形中压迫着殿下的所有人。

    这里就是他们将要去的地方,大虞皇城的中心,中央殿!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他们上来时就有几人前来寒暄道:“扬州侯、冀州侯,好久不久。”

    更多人则是远远观望,眼中神色不定。向何予、之子归联袂而来,无疑已经结盟,力量一下子胜过了其它诸侯。但剩下的人也未必暗中没有联盟。谁都清楚,这场朝觐就是一场鸿门宴,没人会束手就擒,九方侯各怀鬼胎,谁也不知道他人打算怎么做。

    和向何予他们打招呼的两人颇为年轻,一人眉宇轻浮,一人面目平庸,都是九方侯中和扬州侯关系不远不近的角色。向何予回道:“柱州侯,咸州侯,你们的神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两人相视苦笑。他们没有向何予来的那么早,因为虞天子突然提前了朝觐时间,一路上紧赶慢赶,神色间都多少有些疲惫。

    后面的浮屠没兴趣听他们勾心斗角,转头打量眼前的大殿。他总觉得这座宫殿似曾相识,可能昨晚有经过。但除此以外,这里还给他一分危机感和诱惑感,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存在藏在这里。闻九州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浮屠摇摇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这时钟鼓齐鸣,殿门豁然启开,两排面容娇媚的宫装侍女排众而出,向众人盈盈一礼,如春风拂面:“天子请各位侯爷入内。”

    登时众人纷纷皱眉,有人已经低哼出声:“荒淫!”

    向何予则面色不改,目不斜视地跨入殿中,中央殿内倒还算正常,毕竟是外朝大殿。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虞天子姬壬正端坐最高处皇座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殿外众人,冕旒下的面目阴鹫苍白,虽然上位者的气势十足,但还是显出了被酒色掏空的内里。

    向何予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之子归、闻九州和浮屠站在他身后。其他人陆续走进来,接下来就是一般的叩拜述职,九方侯各自陈述自己封地上的情况,虞天子一脸不置可否,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直到最后一人述职完毕,虞天子忽然站起身,微笑着对殿下众人道:“今次难得众爱卿齐聚,寡人特地邀请了国师主持祭腊,和尔等同观……来人,有请国师!”

    众人闻言登时心头一凛,明白真正的重头戏来了。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喧哗声,所有人转头看去,大殿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袍人。那人容貌英俊中带着邪气,眼神斜肆地扫过殿内一圈,在扬州侯一处停了停,才转回来,向座上的虞天子一礼:“黑非白见过圣上。”

    虞天子哈哈一笑:“国师不必多礼,快开祭典吧,寡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什么?他就是国师?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在今天以前,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浮屠却皱紧了眉。这个黑袍人与昨晚见到的国师傀儡完全判若两人,究竟是又一具傀儡,还是他的真身?

    闻九州也盯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大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国师的动作。只见自称黑非白的黑袍人对虞天子又一礼后,转身出殿,吟道:“天子大腊八——”

    随着他话语落下,那阵轻微的喧哗终于现出了源头。只见九十九个身着朱红祭袍的少年被侍卫押上殿外广场,朝着大殿的方向重重跪下,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黑非白,仿佛被人控制了神智。在他们身周是上百个烧红的火盆,整个场面诡异十分,犹如一场邪恶的仪式。

    浮屠一怔,一股不知来处的愤怒瞬间冲上脑海,刚踏出一步就被闻九州拉住,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朝他当头浇下:“别忘了今天你为何而来。”

    浮屠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深吸一口气,转开目光,迅速在那群少年中搜寻微生的身影,然而全部看过一遍后却一无所获——微生不在这群人当中!

    除了浮屠,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虞天子满意地欣赏着殿下众人的神情,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得意道:“如何?这可是寡人想的主意——那些下贱脏污的猪羊鸡鸭,岂能配得上堂堂一国之祭?最好的祭品,应该光鲜尊贵,如此才配得上寡人——”

    他一挥手,广场上的甲卫立刻提起十几个少年投入火盆,瞬间尖利的大叫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从广场上传来,殿内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谁也想不到,那些火盆竟然是这个用处,更没想到虞天子竟然罔顾礼法,公然在至高大殿前

    虞天子却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种威慑。他狂热地盯着广场上残酷至极的典礼,苍白的脸庞上显出病态的嫣红:“寡人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九个最合适的祭品,如果以此献祭,定能上达天地。可不知道哪儿来叛贼故意偷走祭品,破坏了寡人的祭典,以至于只能用这些下贱的平民替代!”

    黑非白仿佛看不到眼前的惨景般,依然站在大殿前吟唱:“先啬——”

    甲卫再次提起十数个少年丢入火盆,油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不散,仿佛死不瞑目的魂灵!

    32.

    虞天子还在继续愤声道:“如此叛贼,实在罪该万死!诸位爱卿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可知这个叛贼现在在哪?”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虞天子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此时出声,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虞天子见没人回答他,还不放过众人。他吐出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慢条斯理道:“叛贼抓不到也就算了,可贱民的血脉终究浑浊不堪,比不上诸侯之子尊贵,即使用数量弥补了,寡人还是内心难安……不知有哪个诸侯愿意献出王孙之血,以偿寡人心愿呐?”

    他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一下子在诸侯之间炸开。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虞天子拿诸侯质子作祭品的消息,更别提如今要他们自己去送死。就算对这一场徒有其表的朝觐早有准备,天子的残暴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一时间恐慌和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在大殿中流转。虞天子享受着所有人的恐慌,哈哈大笑,忽然间指向向何予:“扬州侯,你麾下的将士骁勇善战,屡屡打败寡人的黑甲卫。身为他们的主子,你的胆量应该更大,可愿意以身献祭,完成这场祭典?”

    之子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刚要出声阻止,就听向何予沉沉道:“圣上恕罪,臣——不愿意。”

    向何予的话在已经有些混乱的大殿内又炸开另一波惊雷,一下子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尽管虞天子先指名了扬州侯,没有点他们,但下一个早晚会轮到他们,在场九方侯一个都逃不掉!

    难道天子要他们死,他们就真的要去死了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人群中,有人神色悄悄变化,看向了身边的人。

    虞天子听到向何予的回答,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爱卿这是要抗旨不尊,做一个叛贼么?既然如此,就留你不得了——来人,将他绑下去!”

    黑非白继续道:“司啬——”

    又有数十个少年被丢进火盆。与此同时,大黑甲卫迅速从殿外涌了进来,向扬州侯逼近。向何予反应极快,一把将之子归推开,和黑甲卫打了起来,浮屠无法再继续坐视,出手相助。谁知这时侍卫中有人认出了浮屠的红衣,大声道:“那是昨晚的刺客!”

    虞天子抚掌笑道:“果然是叛贼一党——将他们俩都给寡人杀了,不需留情。我倒要看看,是你死得快,还是你的人来得快!”

    之子归急道:“住手!”

    就在这时,□□突生!大批人马涌进大殿,他们将所有人团团围住,瞬间刀兵出鞘,杀机毕露。围着浮屠与向何予的黑甲卫一惊之下放开两人,抢上前去保护天子。虞天子脸色一变,大怒道:“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竟然是毫不起眼的玄州侯站了出来。他穿过围住众人的兵马,走到包围圈外,悠悠对虞天子道:“圣上恕罪,臣也是为了活命,逼不得已——只要今天这里的人都死了,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而事实如何,当然是由下一个‘天子’说了算……动手。”

    他话音刚落,那群人就挥刀而下,一时间大殿内刀兵相交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人自顾不暇,之子归和闻九州两人在向何予、浮屠的保护下退到一角,一边抵抗敌人,一边注意着大殿内不停变换的形势。

    后出现的人马看打扮也是宫中的侍卫,难怪能来得如此之快,咸州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买了这一批人,显然野心不小。但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其他人真的就没有后手了吗?

    向何予扫过在场诸侯的神情动作,飞快道:“我们先不掺和进去,看他们狗咬狗。”

    黑甲卫也和那群人交上了手。虞天子脸色阴沉地盯着咸州侯:“看来寡人手段还是太轻了,才让你们这些贱民有胆量犯上作乱……”他忽然扬声道:“国师,请动手吧!”

    浮屠闻悚然一惊。糟了,他们只顾着殿内的争斗,竟然忘了这里最可怕的敌人!

    恰在这时,始终对殿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事外的黑袍人吟完了最后一句颂词:“——祭魂以飨,开封天阵。”

    剩下的少年全部投入火盆。此时广场上空那片诡异粘稠的黑烟已经接近实质,在空中停滞不散,汹涌翻滚,时而露出几张清晰的少年脸庞,怨毒地盯着下方所有人。黑非白抬起头,陶醉般地深吸一口气,黑烟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拉向地面。它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飞速向下坠去,最后狠狠撞上广场地面!

    刹那间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感,仿佛大殿下一只被封印的恶兽爬出了地面,朝他们转过了头。唯独浮屠看到一片眼熟的金色纹路从魂烟落地的位置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扩散。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这座大殿究竟在昨晚什么时候见过——那道道华之柱,正是从这里升起!

    然而为时已晚。黑非白以少年魂魄献祭大殿,强行开启了封天阵,获得短暂的控制权,转身向咸州侯看去。咸州侯退了一步,脸上刚刚露出一分不明所以,忽然间瞳孔一缩,神情永远定格在了惊慌的模样上。

    封天阵爬过门槛,吸尽了咸州侯的生机,继续向殿内扩散。虞天子看到咸州侯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大笑出声:“好、好、好!继续杀,将剩下几人也全杀了,一个不留!”

    众人将咸州侯的死状收入眼底,纷纷色变——没有兵器,没有血腥,甚至咸州侯还来不及感觉到死亡,就已经失去生机,这是什么手段?!

    这时。又一个靠近殿门的人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还是没人看得出黑袍人究竟怎么出手。寒意一下子爬上背脊,殿内的人面面相觑片刻,突然同时向殿外跑去——比起权利,当然是他们的命更重要。

    这时黑甲卫拦了过来,显然是奉了虞天子的命阻止他们离开。各人奋力出手抵抗,谁知殿门口的黑甲卫和其他诸侯的人都开始倒了下去,国师的攻击竟然不分敌我,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人恐惧至极,忽然大叫:“还等什么!再不出手等死吗!”

    他说完毫不犹豫抛出藏在袖中的信鸟,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各施手段,底牌尽出。信鸟扑扇着翅膀向宫外飞去,唤来候在各处的兵马,再过不久他们就将闯进这里,营救自己的主人。

    然而这里的人已经等不到他们了。没人看得到脚下越来越近的道纹,人们一个接一个仰倒在地,大睁的眼中溢满恐慌。殿门处积尸成山,始终无一人迈出那道门槛。

    而唯一看得到凶器的浮屠,在道纹出现的一瞬间就带着之子归两人掠上横梁。他伸手打破屋瓦,将他们一把推出房顶:“向着这个方向跑,不要回头不要停!”

    向何予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杀死咸州侯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浮屠却无暇和他细说,将人赶下大殿后就反身向殿前扑去——向何予等人速度有限,早晚要被封天阵追上,必须有人停止大阵!

    他经过殿中央,看到虞天子还在皇座前仰头大笑,为除尽了心腹大患而兴奋激动,哪怕身边的黑甲卫近乎不存也毫无警觉。散发着金光的封天阵爬到他脚下,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自然而然地漫了过去。虞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还带着笑容,仰头摔在地上。

    九侯朝觐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除了向何予一行人外无一生还。这群人渴望权势,最后求仁得仁,永远留在了代表权力巅峰的金殿中。广场外远远升起了模糊的火光和尘嚣,能听到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天子已死,乱世将始。

    浮屠终于赶到殿前,看到黑非白依然站在大阵之上,闭着眼操控阵法。他撑开星海,暂时隔开封天阵规则,带着凛然杀机向黑非白抓去!

    黑非白骤然睁眼躲开这一击,挥手向浮屠指去,然而脚下的道纹却无动于衷!浮屠冷笑一声,星海蓦然暴涨,规则之力再现,凶狠无比地朝他扑来。霎时窒息般的剧痛从体内每一寸地方下来,黑非白英俊的面目一下子扭曲,惨叫出声:“等等!你不想知道那个少年的下落了吗!他就在这里,就在这下面!”

    浮屠却不再上他的当,抬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杀了你再去找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