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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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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三十个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次防盗没啥经验大家多包容。  与何汴生一起奔波的那几年,小诚帮着他出谋划策, 赚了很多钱, 也是他名声最盛的时候。

    他专业就是炒股, 加上之前做过期货, 对一些条条框框的政策门清, 很会钻空子。

    说白了,就是投机倒耙。

    头一年,元升号关闭了在北京开的三家分店, 用从银行贷出来的一千两百万独立注资, 盘活了电子元件公司, 产品倒卖到广州深圳的电子产品加工中心。

    那段时间宁小诚很辛苦, 常常广州北京来回跑, 第一是趁着年轻想多捞点,第二是,他对何汴生很敬重。

    那年年尾, 辛苦得到了回报, 小诚领到了第一笔丰厚年薪。他像个散财童子把钱尽数散给了他的兄弟,他的父母,他当时谈情说爱的小姑娘。

    日子简直快活又满足。

    后两年,他开始利用现有资本在深市进行大量收购, 何汴生摇身一变, 成了两家电子上市公司的第二大持股人和执行董事, 在北京的商业街连续开了几家元升号的招牌。

    当初何汴生的心愿终于达成, 小诚也有点倦了。

    那种感觉像是功成名就,一把最难通关的游戏被打过了,就再也不想玩了。

    同时几家猎头公司瞄上宁小诚,看准局势,开出大价钱聘请他做投资经理人。谁都知道,港商何汴生不足为奇,身正厉害的,是他身边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年轻人。

    小诚心眼活了,考虑了好几天,虽没想好自己该去哪,但也确实想从何汴生身边离开。

    何汴生这两年生意头脑培养的不错,何况他也有他自己的聪明之处,单靠着股市收入养活他家那几个点心铺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个人要是想走,他的表现是非常明显的。

    小诚开始神出鬼没,不再按时上班。

    于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何汴生把他叫到办公室,主动出具了两份经过律师公证的转让协议。一份,将他名下一半股份全权转让给宁小诚,另一半,转让给他的妻子。

    宁小诚这才知道,何汴生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一个当初在香港就被确诊的癌症病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生命极限。

    这对宁小诚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无论从情义上,还是道德上。

    何汴生在医院的最后几天,还在劝他:“你能帮我把元升号开起来,我很感激。心愿完成,也算对得起老爸在天之灵。”

    以前总是拿干巴巴的小老头来形容他,现在的何汴生躺在病床里,不摸一把,都难找到人。

    天天在一块处事,竟从来没发现他人已经瘦成了这样。

    小诚很难过。

    “我早知道你会有走的这一天,所以在你让我坐上执行董事以后,我就委托律师,把这些股份转让给你,要是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我知道你不贪心,这两年跟着我委屈了,年轻人想出去闯一闯,没错的。但是你一定要记得,男人吃点苦没关系,不要太急躁,一定要对你的家人,你的太太好,钱没了总会再赚,你也知道我没孩子,有时候看你,就像看儿子一样。另一半请你给我夫人,她一个人在香港,没有我,很可怜。”

    “一切拜托了——”

    说完这些话,当晚,这个对宁小诚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人,就病逝了。

    何汴生走了之后,小诚替他处理了几件后事,将元升号在北京的经营权和股份转交给他在香港的太太,就没了消息。

    他着实消沉了一阵。

    那段日子他拒绝了很多家猎头公司的邀请,开始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玩儿股票。

    玩儿的大,玩儿的疯,颇有些倾家荡产的意味,赔了赚了,他更渴望的是那种精神上的刺激。春风得意时,呼风唤雨,嚣张又狂妄。日夜不着家,窝在哪个销金窟,什么闹腾搞什么。

    小诚身边近的人都在私下里说,他要再这么下去,人迟早得废了。话没过两天,股市大跌,连着一个月,山河惨绿,景象萧条。

    宁小诚就像销声匿迹了似的没了音讯。

    最后还是沈斯亮把他挖出来的。

    他躲在当时风月无边的艳势里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两夜,混沌躺在沙发里,满身酒气。

    沈斯亮踢门进去,解开领口,低头忍了几秒,拎起镇着红酒的冰桶就往他头上浇,冰块顺着他脸往下淌,滑进衣衫半敞的胸口,惊了他怀里面色酡红的美人儿。

    铁皮小桶随手一扔,咣当当——

    宁小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谁他——”

    沈斯亮站在他面前,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小诚忽然就颓了。

    谁都知道,他这是在还何汴生的人情,这么折腾,是恨自己哪。

    但是人走都走了,也该明白事理。

    兄弟两个面对面坐着,一个在沙发一个在地上。宁小诚低着头,终于露出萎靡神情:“斯亮,赔了,全赔了。”

    “赔就赔了,再惨还能惨到哪去?”沈斯亮始终看着他,神色坦然:“大街上要饭?”

    沈斯亮不懂他们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人活着,坦坦荡荡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沈斯亮骂他,你他妈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病呻吟穷矫情。

    可能是这话终于骂醒了宁小诚。

    小诚终于成长了。

    他开始从一个胸怀抱负的得意青年,不知不觉间混成了现在这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

    这一觉,小诚睡得老长,脚搭在茶几上,抱着肩,日头从上午挪到中午,又从中午挪到了晚上。

    小诚迷迷糊糊梦见了自己小时候,小时候他们一起去滑冰,偷着用冰刀钻窟窿,手和脚都冻麻了,还在那儿钻,就为了让对面黑心老板的儿子马老三摔个大马趴,眼看着马老三离的越来越近,感觉在梦里都能乐出声来,然后小诚猛地醒了。

    屋里静悄悄,他始终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看了眼腕表,晚上五点。

    小诚打了个呵欠,疲惫坐起来,把脸埋在手里搓了搓。

    晚上五点半有个饭局,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牵线联系的,对方是家信托公司的高管,本来不想去,对方下午连着发了两个短信来跟他确认,朋友的面子不好拂,小诚在沙发上醒了醒觉,起来洗把脸,换了身衣裳。

    宁小诚朋友不多,与其说不多,倒不如说他挑,看上眼的少。不认识他的觉得他有架子,故事那样多,可你要真跟他接触上了,才发觉这人蛮好相处。

    他待朋友从来都是上心的。

    对方约了家不大但很出名的海鲜馆,小诚的车一倒进来,就有人在门口迎。熟人引荐,一握手,算是认识了。

    一起往定好的位置走。

    大厅里放着一整面墙的水族箱,饲养着各种珍奇的海洋生物供人观赏,有个小姑娘被妈妈抱在臂弯里,稚嫩软糯:“妈妈,你看美人鱼——”

    小诚挺喜欢孩子,无意往小姑娘指的地方看了一眼。

    酒店博人眼球的招数。

    大厅中央的墙壁上嵌着个两三米长的全透明玻璃鱼缸,里面有身段曼妙的女郎穿着鱼尾比基尼,带着吸氧管在里面游泳,偶尔贴在玻璃上,扭动柔软腰肢,朝外面挥手。

    看热闹的除了孩子,全是男人。那些目光贪婪地望着,看着。

    多少年前玩儿剩的恶趣味,还真是又流行回来了。小诚讽刺扯了扯嘴角,刚要走,又停下了。

    那美人鱼——

    身后朋友疑惑催他:“小诚,走啊?”

    美人鱼嘴里塞着很长一段呼吸管,正在笑着和小朋友打招呼,不断呼出气泡。

    宁小诚目光犀利,毫不避讳地盯着鱼缸。

    显然里面那人鱼也注意到他了,原本开心的笑变成了惊慌失措,猛地朝身后游开了。

    小女孩还在不满嘟囔:“妈妈妈妈,走了——”

    大厅一侧站着酒店经理,宁小诚一招手:“你过来。”

    经理迎来送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宁小诚他是认得的,以为要安排菜品,便笑面快步走来:“有事儿您吩咐。”

    小诚指着鱼缸,简明扼要:“把那鱼给我捞出来。”

    话一出口,全傻了。

    刚跟他认识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交流,谁也没敢说话。

    经理一头雾水,只能插科打诨,试图圆过去:“您可别开玩笑了。”

    “要是不爱看,回头我就把她辞了,现在正是客人上座的时候,没有捞出来的道理啊……”

    “谁跟你开玩笑了。”宁小诚笑的人畜无害,像跟熟人聊天似的:“你捞不捞?”

    “这——”经理看他不像看玩笑,也犯了难。

    宁小诚抿着唇,环顾大堂一圈,忽然抄起把椅子就走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

    原本要进来的人尖叫着作鸟兽散,离的老远。

    “小诚!!!”这是身后朋友的关心怒喝。

    “哎!!!!”这是酒店经理的揪心痛呼。

    一帮人呼啦啦上去扯他。

    四五个大男人,硬是拽不住个一米八几的神经病!

    宁小诚像是那鱼缸和他有仇似的,不砸坏它他不罢休。那一下一下,看得人触目惊心哪。

    远远地,常佳用手虚拢着蒋晓鲁,嘴里低低咒骂:“真他妈疯了。”

    “吃个饭也能碰这倒霉事,走走走,换一家。”

    常佳从国外刚集训回来,说好请蒋晓鲁一起吃饭,谁知道刚进来就赶上这。

    她们这等怂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啊,这年头,就怕喝多了酒不要命的。

    常佳拖着晓鲁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蒋晓鲁还依依不舍地扭头看。看傻了,看呆了,看痴了。

    她被常佳拖着,看的热血澎湃心潮汹涌。

    场面壮烈的让蒋晓鲁忽然想哭。

    起因是宁小诚那天把沈斯亮钟情的姑娘介绍给了宋方淮,且在宋方淮的穷追猛打下俩人凑到了一起,传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然沈斯亮跟人家姑娘已经分开了几年,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两个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可你碰一下,都等于戳着沈斯亮心口。

    武杨从中调和:“你看咱打小儿穿开裆裤……”

    “四岁还穿开裆裤耍流氓的那是你。”沈斯亮混不吝打断,谁的面子也不给:“我打娘胎里就没穿过那玩意儿。”

    武杨梗着脖子,磕磕巴巴反驳:“我四岁!四岁穿开裆裤那是我起热痱子了!屁股捂着怕烂!”

    戳到童年伤心事,武杨也摆摆手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他嘴里念叨着,沈斯亮这厮绝情起来太害人,不仅伤及敌方,还容易殃及池鱼。

    这天,宁小诚正在推拿。

    坐在简陋干净的小屋里,被王瘸子一只手垫着脖子,手指按住一个穴位往下探了两寸。

    疼的人直吸气:“对,就这儿——”

    王瘸子是个推拿师傅,盲人,在南城一栋老居民楼里挂招牌,人精瘦,脑门大,常年穿着白大褂带墨镜,推拿的手艺是祖传的。

    “这儿?”

    宁小诚皱眉:“这两天可能看电脑时间长了些——”

    王瘸子叹了声气,大掌开始使力:“这颈椎搁到现在也成了富贵病,我一上午接了仨,小孩儿天天趴桌子上学习,小姑娘天天低头玩儿手机,说白了,都是日子太好滋润出来的。”

    “像我们以前下乡当知青天天干活,勤快着呢,哪儿有这病。”

    话音没落,轻微咔嚓一声,颈椎就被正了位。

    王瘸子拿走垫手的白毛巾,窸窸窣窣拾掇起来:“好嘞。”

    宁小诚站起来,从钱夹拿出张一百的:“老规矩,给您放盒里了。”

    “您受累。”王瘸子道了谢,和善相送:“这两天少开车,您啊,能勤快走着就多走两步。”

    “行。”小诚拧开门锁,刚要走,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摸出来一看。

    “下午开会,军装在家,门口衣架上挂着。”

    发信人言简意赅,这口气乍一听,像使唤自己小媳妇似的。小诚咒骂,骂完没辙,只能认命掏出车钥匙折回去。

    宁小诚去沈斯亮家拿了他军装,大中午顶着太阳又送到他单位门口。

    沈斯亮从办公大楼里出来,领带别在衬衫里,袖子卷着,叼着烟,接了衣服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

    “哎哎。”身后宁小诚在车里叫他:“我一天日理万机好赖大老远去你家给取一趟,你就打个出租车还得跟人家师傅留个话儿吧。”

    不领情不道谢的。

    小诚比沈斯亮大几岁,他是小孩脾气,他总得拉下面子来缓和关系。

    沈斯亮衣服搭在肩膀上,吊儿郎当回头,倾身:“你日理万机?你一天日理万机忙着给人家牵线当红娘哪?一大老爷们天天干保媒拉纤的活儿,妇联没让你去当个官儿真屈才!”

    宁小诚坐在车里笑,笑够了就下车搭着他肩膀,掏心掏肺:“我把霍皙介绍给宋方淮的时候也没想俩人真看对眼儿了。”

    “滚!”沈斯亮拧着眉,一只手烦躁松了松领扣儿。

    自己的媳妇自己追,跟别人掺不掺和没关系,要是俩人有情,别管旁人怎么捣乱,要是没情,就算十个八个的帮你撮合都没用。

    沈斯亮也不是真因为宁小诚牵的这条红线窝火,最近事儿多,工作生活应接不暇,女朋友被别人撬走,今天又接到消息说他最好的大学同学在南京去世了,他心里堵。

    两个人靠在小诚车上,趁短暂午休时间低低交谈。

    “小伟走了。”

    在小诚意料之中:“什么时候?”

    “上周,晚上南京几个同学送他父母回来,说他临走留了几句话给我。”沈斯亮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军装,心里万般惆怅:“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前些年还一块上学一块聚会的人,与自己同龄大,转眼人就躺在医院太平间里,对谁都是个打击。

    还能怎么劝?

    小诚感伤,郑重搭了搭沈斯亮肩膀:“还是管好自己吧,老了,兴许还能比别人多活两年。”

    “你下午什么事儿要衣服要的这么着急。”

    沈斯亮扒了扒头发:“研究所来了几个军工专家作交流委培会。”

    沈斯亮单位分管外事,军工信息保密是重中之重。

    “那你赶紧回吧。”这地方扎眼,不能多留,宁小诚欲走:“我回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前几天恨得牙痒痒,真走了,沈斯亮还很关心他:“你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宁小诚纳闷他怎么这么问,坐在车里:“我一天你还不知道,游手好闲呗,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

    宁小诚这人除了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什么热闹都爱看一看,管一管。

    比如,前几天他就顺手帮了蒋晓鲁一把。

    也是巧合,那天有个高级培训班聚会,都是同行里混出点名头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有人提出一个公路建设项目,席间聊了两句。

    “建华那个项目临着京秦高速,工程大,你看准了往里投说不好真能有收益,前几天有人托我帮着找名头放进去,都是各大信托拉生意的,我就答应了一个。”

    宁小诚一瞬间,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蒋晓鲁了。

    他弹了弹烟灰,问:“你答应那人是哪家的?”

    对方很惊奇,没想到宁小诚一个清心寡欲似的人也对这个感兴趣:“韦达,他们一个业务经理的,上海老板,一次放了六百多万,我也不愿意,人求人托到我这儿了。怎么?你也想试试水?”

    还真问着了。

    宁小诚叼着烟头:“我也是瞎问,叫什么啊,我跟他们老板还有点交情,万一熟人呢。”

    对方呦了一声,思索起来:“叫什么还真想不起来了,挺年轻,姓许。”

    小诚点点头,没再问。

    聚会结束以后没几天,韦达老何约他一起打球,无意间想起,宁小诚拎着球杆就多了句嘴:“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业务经理叫许彬。”

    老何一听,把杆交给身后球童,快步跟上去:“是,怎么了?”

    宁小诚换杆,瞄准球洞,眼神专注:“办事儿不太讲究,你们信托公司把业务委托给非金融机构放高利贷,然后自己收利息,什么好处都让他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