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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激情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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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想小时候看过一部名叫《闯关东》的电视连续剧,故事讲述清末明初关内的老百姓受饥荒战乱逼迫,前往山海关外谋生的传奇经历,该剧情节跌宕起伏,同时传递了可歌可泣的人文精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但当时他绝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踏上闯关东的道路,不过此关东非彼关东,不仅与故乡相距千里,还隔着波涛汹汹的日本海。

    日本人习惯将自己的国家分为东西两部分,以京都、大津、逢坂三座城市为中界线,东边的以东京为核心的地区就称为“关东”。自江户时代以来这片土地逐渐成为日本的政治经济中心,步入现代社会后,更扩张成世界性都市,在全球经济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所聚集的巨大财富和无限机遇吸引了不计其数异乡异国的淘金客。日本青年将前往东京寻梦的行旅称为“上京”,不过孟想留学时想到的仍是“闯关东”三个字,那时他以为自己也将开启一段富有浪漫色彩的传奇旅程,等到了东京以后才发现这纯粹是异想天开。

    诚然,东京确有它超群的魅力,此地高楼林立街市繁华,绿树环绕花团锦簇,现代与古典的美融会贯通,环境治安也比同级别的首都城市多有胜出。可是真正居住其中就会发现消受这个城市的美需要付出昂贵代价,尤其是一穷二白的留学生。

    这里物价之高令世界其他地区望尘莫及,随便吃碗拉面也要□□百日元,折合人民币40多块,而孟想的老家成都做为中国西部的枢纽城市之一,月平均人收入也不过4000块,这点钱还不够在东京的中心城区租一间十几平米的公寓,这种条件相对较好的公寓孟想也只在去朋友家做客时借宿过几次。留学期间他一直租住在各种便宜的民宿,这些房子大多是东京近郊比较老旧的木质房屋,一个房间大约4.5~6块榻榻米大小,配一个小煤气炉,卫生间公用,冬冷夏热,月租却不低于3万日元,让他深切体会到劳苦大众在资本主义社会生存的艰辛。

    这份艰辛正是实现梦想的代价。

    四年前孟想还在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念大二,他的父母都是成都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本人从幼儿园起学习素描、油画,高考时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被川美录取,此后连年获得一等奖学金,是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可谓根红苗正前途光明。

    但人在顺境里常常会因四平八稳陷入倦怠产生困惑,孟想对绘画并无太大热情,当成习惯和父母布置的作业来完成,技巧越来越高,灵感越来越少。进入大学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周围多得是天分高悟性强的同学,和他们把画笔当手足,把画布当灵魂的狂热劲头比较,孟想越发觉得自己志不在此。

    那么,又在何处呢?

    大二时隔壁影视动画系的一次学生影展给了他启发,参加那次影展的作品都由在校生独立演出摄制,理念自主,手法自由,质量虽算不得上乘,却令思维日益僵化的孟想充分体验到艺术的魅力与感召,也让他明确了今后的志向——影视剧创作。

    成为一名出色的导演,拍出理想中的好作品,被他定义为全新的奋斗目标。

    这个决定没多久便得到家人支持,孟想的父母开通民主,认为做事业要以兴趣为基础,有梦想才会有成就,从他们给儿子取的名字就可见一斑。留学的建议更是孟父主动提出的,他说国内的影视院校质量参差不齐,尤其是导演专业师资不强,儿子已比别人落后两年,应该去条件更好的地方求学。

    全球最好的电影学院集中在英美,去这两个国家留学成本高昂,孟家不过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负担不起,选来选去,最后挑中了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

    日本影视业虽不如欧美发达,但教学理念先进,走学院派路线,也出过黑泽明、沟口健二和小津安二郎这样的电影巨匠,最重要的是去日本留学手续简单,费用也相对便宜。

    不过初期十几万的投入也花掉了家里近一半的积蓄,孟想不愿啃老,到日本后争取自食其力,在语言学校时就开始半工半读,第二年不负众望地考上东京多摩美术大学影像学科。这所大学前身是日本帝国美术学校,现在也是日本最有名的私立美术大学,他就读的影像科出过不少名人,如今活跃在日本影视圈的比如竹中直人、 蜷川实花等名导都是他的前辈。

    在多摩美大的求学生涯既快乐又痛苦,快乐是枝叶有很多分叉,而痛苦是主干,只有一个——钱。

    日本私立大学学费不菲,美术院校又是其中翘楚,孟想每年的学费是12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6万多,还不包括购买各种参考书籍和昂贵学习器材的费用,再加上食宿交通等开销,令人不堪重负。尽管他学习刻苦,每年都能领到30万日元的最高奖学金,并且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打工赚钱上,仍旧入不敷出,每年七拼八凑也无法一次性缴清学费,拖欠成为惯例。

    今年最惨,从4月欠到了9月,昨天收到学校最后通牒,限他在下周五之前补交拖欠的60万学费,声明再不补交学费就要打电话去入管局投诉,到时他的签证将旦夕不保。孟想搜出全部积蓄,把硬币全算上一共是7万4455円,这笔钱仅够他在本月发薪日前维持生计,更糟糕的是,信用卡里还欠着11万円卡债。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他目前的状况就是落难时的秦琼,人家秦琼好歹还有匹马可以典卖,他能卖什么?

    还能卖身。

    傍晚坐在公园湖边,他穷途末路的脑筋里,这四个字不请自来,在日本男人要卖身有两条路,一是干苦力,这个他目前正干着,前年经人介绍在筑地海鲜市场帮人卸货,工作时间是每天凌晨3点~6点,时薪2000日元,属于又脏又累的重体力活儿,不过劳动光荣,男人年轻时吃点苦不算啥。二一条路正相反,来钱快也相对轻松,可方式很下作——当男妓。

    日本的男妓和牛郎不同,牛郎是正当职业,除了陪聊陪酒陪笑不涉及工口服务,日本法律规定留学生不得从事风俗业,违者将被驱逐出境,故而没法从事牛郎这一地上行业,但孟想倒有过好几次当地下男妓的机会。在新宿、池袋的商业街驻扎着不少“卖春经济人”,看到体貌不错的青年男女便会上前递名片顺带游说,孟想就收到不少这样的邀请,对方每次都许以重金,两眼放光地说:“你这样的最受那些阔太太青睐了,到我们店里来有资格做头牌,这样不出一个月就能赚到一辆进口跑车啦。”

    这些人眼睛都用药水泡过,最是识货,孟想不像时髦的东京小伙儿动辄涂脂抹粉鲜衣靓服,他衣着简朴到地味,但颜值之高是很多人通过整容也难以达到的。眉眼俊秀,轮廓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没疤没痣从不长痘,天生一口整齐好牙,洁白如贝,更难得的是有着南方人不常见的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长年从事体力劳动,练就一身只在国内民工队伍里出现的好筋骨,肌肉线条刀砍斧削般结实,充满坚毅的力量感。日本人最迷这种范,他在车站等车时经常听到身边的女高中生们窃窃低语:“卡阔依~”,尽管当时他刚打完工,一副疲沓嘴歪的衰相,仍挡不住四面而来的花痴电波。

    帅是爹妈给的福气,拿来换钱似乎是物尽其用,可孟想是个有志青年,也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堂堂中华男儿身在异邦,不能弘扬国威就算了,怎么能出卖色相丧权辱国呢?所以每一次他都义正辞严拒绝诱惑,宁可穷困潦倒也要固守气节。

    这次……当然也不能变节。

    但是学费怎么办!?下周再不缴清就会被投诉到入管局,签证若被取消便无法继续念书,即将到手的学位也要泡汤了。

    眼看四年多的辛劳极可能功亏一篑,他风僝雨僽,头皮也不晓得抓破了多少块。这个时间段本该回家睡觉,养足精神以应付半夜的工作,可今天困顿扼杀了他的睡眠,把他放置在现实的火盆上烧烤,凉爽的秋风也像在不断助长火势,好赶紧做熟他这盘菜,端给厄运上供。

    身边放着半个吃剩的饭团,本是他的晚餐,怎奈愁烦盈胸食量暴减,歇了半天也没胃口,干脆掰碎了扔进湖水里喂鱼,这里的鱼儿们受惯投喂,一个个反应飞快,米粒入水不久湖面便起了一圈圈涟漪。他东扔一手西抛一下,做着穷人的妄想——鱼群里要是有一条能像童话故事中那样许愿的金鱼该多好,他别无奢念,只求它能替自己解决眼前的债务。

    正在怅叹,不远处的湖面忽然兴起一道水波,像有一条巨型游鱼快速朝这边移动。孟想从没在公园湖泊见过体型如此庞大的鱼,顿时毛骨悚然,急忙跳离长椅后退几步,那大鱼已游到湖边,哗啦一声浮出水面,吓得他直接坐倒,定睛一看,水上浮着的竟是个湿发蒙面的人头。

    鬼啊!!!

    深夜时分,寂静的公园湖畔陡然出现这一幕,胆气如虎的汉子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孟想自幼接受马列主义熏陶,却是个坚定的有神论者,以前听说这个湖里曾淹死过人,以为是哪个水漂晚间出来寻替身,低吼一声“哎哟”就想爬起来逃命。这时那水鬼朝他嘘了一声,接着将覆在脸上的头发一股脑抹到额头后面,路灯洁白的柔辉涂出一个美丽端正的面孔,线条纤细的鹅蛋脸,小巧精致的水滴鼻,红润的嘴唇呈自然的M形,嘴角天然上翘看上去妩媚多情,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双大而修长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轻轻眯起便有一缕秋波袭到,叫人心荡神酥。

    孟想是个艺术生,美学嗅觉灵敏,看到这么个美人脸,恐惧就被惊艳冲散一半,半蹲半跪愣在原地,心中满是疑惑。那美人又冲他笑了笑,把住湖畔的石沿,朝他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胳膊。

    “拜托,能拉我上来吗?”

    声音清亮悦耳却是个男人,听口音是地道的东京腔。

    孟想判断这是个活人,又是同性,顾虑便少了许多,慢慢走上前去。那青年仰头望着他,微笑的神情透着明媚,从裸、露的肩膀看正光着上身,皮肤像新淘的薏米般白皙,他不知怎的联想到《加勒比海盗》里的美人鱼,又禁不住疑神疑鬼。

    这男的该不会是个湖怪,想把我骗到水里吃掉嘛?

    想归想,他仍迟疑地抓住青年的手,最初的湿冷后二人紧贴的手心间绽放出温暖,也不知是对方本身的体温还是被他紧张的热度所传染。

    “快拉我上来呀。”

    青年轻笑催促,双眼眯成两瓣似醉非醉的桃花,孟想心惊肉跳,赶忙使劲一拽。青年借助他的力量,灵巧地爬上岸,抖落满地水花。这人长手长脚,骨架在男人中算细小的,周身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四角内裤,勾勒着挺翘的臀线。孟想被大片白生生的肌肤晃花眼,不由自主联想到香甜的奶油,反射性咽唾沫。

    “真冷啊。”

    青年甩了甩湿漉漉的黑发,纤长的手指插、进发根里梳弄,那动作姿态宛若一幅唯美的画作。孟想觉得这情景美得诡秘,忍不住问:“你在湖里游泳吗?”

    “不,我是去水里避难的。”

    青年狡黠一笑,趁孟想凝神之际,右手悄悄爬上他的胸口,轻轻抓住衣襟,红唇微绽,似乎还藏着未完的话。孟想两个眼珠不受控制地朝那两瓣嫣红粘上去,怀疑他会吐出羣魔的咒语,忽听到湖对岸跫音杂沓,一行人正向这边结队奔来。

    青年柔美的眼神遽然闪出匕首般的精光,揪住他的衣领低嚷:“糟糕,那些人追来了,快躲起来。”

    眼前未解的谜团上又添一层糊涂,孟想如堕云雾,被他拖拽着钻进湖边的灌木丛,他发现青年个头挺高,差不多与他的眉毛齐平,一副长腿细腰的男模身段,力气还不小,轻松一甩手就把他掼到草地上,险些摔个跟头。

    “你……”

    “嘘,别出声,不然会没命的。”

    孟想刚翻个身,青年已大喇喇坐到他腰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他不知这小子究竟想干嘛,欲抬头质问,猛地被封口。他当场石化,因为封口之物不是别的,正是青年那红润可爱的猫咪嘴。

    我日你先人!搞啥子名堂!

    孟想家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直男,DNA里绝无基佬编码,意外遭男人强吻,脑子里骤然扔了颗炸弹,只想跳起来拼命。无奈青年紧紧吮着他的嘴唇,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顺势一滚,两个人上下易位,孟想变成他的暖被,他变成孟想的软垫,双腿紧紧夹住腰缠住腿,多半练过瑜伽或舞蹈才这么柔韧有力。

    “我日……今天是不是撞到鬼了!”

    孟想恼火至极地爆出乡音,正在挣扎,庞杂的脚步声已包围他们,那些足音与众不同,好像金属敲击着石板路,孟想知道日本的黑社会喜欢穿那种带金属鞋跟的皮鞋,他曾经亲眼目睹过,莫非……

    青年对他耳语:“叫你别出声,那些人都是雅库扎,搞不好会杀了你。”

    雅库扎就是日语里的流氓,指代日本黑帮,孟想是循规蹈矩的安分人,哪儿见过这阵仗,魂儿一闪四肢便续不上劲儿,一下子扑倒在青年身上,被他如胶似漆地黏住。扭动两下,身后的变叶木丛已被人拨开,几束雪亮的手电光剑一般直指过来,一个雄浑粗鲁的声音近前闷吼:“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孟想直觉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身下这个人来的,一低头正好与之对视,幽光下青年的双瞳沉静如井,不见丝毫慌乱,似乎对一触即发的危机置若罔闻。这么看越发觉得他漂亮,招摇之中兼具一种有恃无恐的从容,仿佛带刺的蔷薇。

    这个人肯定经常在外面浪,眼神比狐狸精还骚……

    看出此时腹背都不是善茬,孟想忙乱中只惦记如何脱身,背后那莽汉再次吼问,说话就要上前查看。孟想心想他们多半正在追捕这青年,见此光景肯定会把自己当成同伙一并收拾,只好回过头紧急应对:“别、别照,我们没干坏事……”

    他脑子聪明记性好,留学第一年便轻松通过日语一级测试,可惜受口齿限制,只在说成都话时发音标准,其余不管是普通话、英语、日语,全带着微妙的椒盐腔。刚开始时还有点口怯,怕人笑话,可不久发现日本人内部也是方言各异,像富山县、岛根县这些地区的口音比自己还离谱,也就放心大胆随意说了。

    这会儿他那走调的日语恰好起到掩护作用,那莽汉马上问:“你是外国人?”

    “是、是。”

    “哪个国家的?”

    孟想时刻牢记华夏儿女的使命感,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给祖国丢脸,毫不犹豫答话:“我、我是韩国人。”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笑谑,有个年轻小伙子讥笑:“我就猜这家伙是韩国人,他们最爱在公园里打野战。”

    那莽汉像是这伙人的头目,始终在笑声中保持威严,继续审问孟想:“刚刚有人经过吗?”

    孟想直摇头,态度已比较镇定:“我们忙着办事,哪儿有功夫管别的,麻烦把手电移开点好吗?刺眼。”

    流氓们再次哄笑,交织在他身上的光网却消散了,日本是个礼仪社会,即使是流氓也挺懂礼貌,莽汉对他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领着人向别处搜寻。等脚步声远逝无闻,孟想终于畅快地透了口气,而后深呼吸,即刻有一股幽香钻入鼻孔直透肺腑。香味来源当然是躺在他身下的人,他在水里游了一阵,按说再持久的香水香脂也被冲掉了,所以这非兰非麝的香气只能是他肌理里自带的体香,仔细一闻,有荷尔蒙的味道。

    “你个龟儿子,给老子爬起来!”

    孟想火冒三丈地衬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落叶,准备跟这耍流氓的惹祸精好好理论一番,青年也换成坐姿,脸上兀自笑微微的。

    “ありがとう。(谢谢)”

    孟想用成都话骂了句:“谢个球哦!”,顺了顺气才改说日语,问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青年淡定回复:“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

    日本人交际疏离,把打探隐私视为禁忌,孟想越不过这个鸿沟,指责他耍流氓又显得自己很婆妈,只好自认倒霉,黑着脸说:“那好吧,祝你走运,再见。”

    谁知不等他作动,青年再次磁铁般吸上来,贴面媚笑:“你救了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

    (此处补丁,见WB)

    “喂,你干嘛穿我的衣服?”

    孟想回过神,发现他的运动裤已套在青年腿上,外面的衬衫也不知几时被剥走了,身上只剩背心和三角内裤。他狼狈地起身索还,对方冷不防使出一记勾脚,让他现场表演狗吃、屎,倒地时不小心压住老二,瞬间体验到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闷哼着无法动弹。

    “衣服先借我穿穿,以后再还你。”

    青年弯腰拍了拍他的脸,以撒娇的腔调道别,走出草地后还朝他潇洒挥手,然后一转身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孟想气恼不堪,双拳徒劳地锤击地面,咬牙恨骂:“老子今天硬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