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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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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拢好衣裤,原地蹦跶两下再背诵几个英文单词,勉强让老二消肿,走到店门口阿橘正好从女更衣室那边出来,问他:“孟君,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不泡澡吗?”

    孟想搪塞:“我肚子饿,想快点回去弄饭吃。”出于礼数,请她转告莉莉,说会连他们的份一起做。

    阿橘笑道:“莉莉桑也叫我带话呢,说她想多泡一会儿,然后回家睡个回笼觉,让你方便的话就连刚才那位小哥的早饭一块儿做了,不用管她。”

    孟想满口答应,转身才敢发牢骚,给不停非礼自己的骚扰狂做饭,他真也够窝囊的。这也怪男人的身体构造有缺陷,口嫌体正一眼望穿,假如老二争气稳重点,要打要骂都能理直气壮,硬成钻探棒哪是受害者该有的姿态,旁人看来还有同流合污的嫌疑呢。

    再不情愿,答应人家的事也得照办,他回到莉莉家,骂骂咧咧烤了两条秋刀鱼,煎了个日式海苔鸡蛋卷,拌好麻油菠菜,做了两人份的味增汤,汤菜出锅时Tsubasa回来了,进门便喜滋滋说:“好香啊。”,径直坐到餐桌前等开饭,看来是吃惯现成的,理所当然只差敲碗。

    孟想来气得很,黑脸坐下,端起饭碗开动,Tsubasa问:“我的饭呢?”

    “你没长手啊,自个儿盛去!”

    “我是客人嘛。”

    “我也是这里的客人。”

    孟想竭力瞪眼显示不满,不小心把眼眶拉得生疼,连忙撇过脸去眨巴眼。Tsubasa笑了笑,去电饭锅里舀出一碗米饭,轻快地说:“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

    看他吃得香甜有味,毫不亏心的样子,孟想暗中骂不歇口,怨气四溢,拉暗室内光线。 Tsubasa浑然不觉,还不知趣地套近乎:“吃完饭你准备去哪儿啊?”

    “上学。”

    “上次在多摩美大的图书馆看到你,你是那儿的学生吧。”

    “嗯。”

    “我正好要去世田谷,待会儿我们可以同路。”

    这话像一把钳子在孟想喉咙上猛的一扼,刚嚼碎的米饭差点呛进气管,他剧烈咳嗽,挣扎着灌下一杯凉水,一副死去活来的情态。

    Tsubasa又晾出无辜的伪装色:“你不愿意?”

    孟想放弃日式的委婉辞令,斩钉截铁说:“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怎么这样~”

    老子好想弄死你娃头儿!

    孟想雷电入脑,无声咆哮后一头扎进饭碗,挥动筷子迅速将米饭扒拉到嘴里,想快点吃完动身,甩掉这死缠烂打的家伙。Tsubasa看穿他的计划,也提高进食速度,两个人仿佛食王争霸赛上的选手,吃得你追我赶,不管味道只求速度,嫌咀嚼碍事,恨不得拿开脑袋把食物一股脑朝腔子里灌。孟想抢先一步吃完,收拾自己的餐具冲进厨房速度清洗,听Tsubasa在身后说“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我吃饱了)。”,骤然扭头大声吩咐:“洗了碗才准出门!”

    日本人素有服从命令的天性,被他一喝Tsubasa下意识说:“はい(是)” ,自动套上了绊马索,孟想趁机开溜,出门跳上自行车风风火火驰向车站。

    骑出一条街,他断定徒步的人不可能追得上了,便减缓车速,松快地吹起口哨,看看表时间还早,优哉游哉慢慢骑也来得及。哪曾想乐呵不到两分钟,身后一阵惊魂的车铃声,一头棕毛的小子滑翔着闪进视野,也踩着一辆自行车。

    “孟桑,你怎么才骑到这里,太慢啦。”

    孟想大惊,问他哪儿弄来的车,听他随口说偷来的,身子一歪右脚落地,呵斥:“太不像话了!这是犯罪,赶紧给人还回去!”

    Tsubasa轻轻一哼:“这还不是孟桑害的,谁让你拼命甩开我。”

    他挥洒自如施展傲娇情态,日常想必很受宠爱,孟想又气又急,七上八下妥协:“好,我准你同路就是了,快把车放回去!”

    Tsubasa展颜嬉笑:“骗你的,这车是我在松本小姐家的车库里找到的,已经跟她发过借用信息,晚上还回去就行了。”

    孟想将信将疑,他又使坏:“你不信,我就把车放回去,让你载着我走。”

    “不!你、你还是骑车吧。”

    谈判停当,二人一道骑行,情绪一晴一阴,Tsubasa顽皮好动,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孟想目不斜视唇齿紧闭,让他的搭讪悉数报废,那情形就像一只活泼的白鸽在逗弄蠢笨的呆鹅。

    意识到这只鹅顽固执行闭关锁国政策后,白鸽终于生气了,加速飞行,转眼远远抛开他。看他车速快如流星赶月,孟想忧心顿起,就在此时,街头奔来一辆大货车,那货车按正常速度行驶,发现骑车人还适时减速,Tsubasa却不躲不让,笔直冲向车头。孟想大叫一声,心脏几乎飞出嗓子眼,货车应他心意急刹车,狠狠颠簸一下顿住,Tsubasa连人带车滚进车身下,直到孟想赶到才在他拉拽下爬出来。

    “你疯了吗!看见卡车也不躲!”

    孟想火烧火燎的,怕他受了重伤,任他瘫在怀里不敢作动,Tsubasa靠在他胸前喘了口气,抬起头,眼睛里的慧黠一分没少。

    “你总算理我了。”

    他搂住孟想脖子,俨然一只撒娇的猫,淘气地露一露舌尖,似乎随时会照人脸上舔过来。孟想成了冒烟的煎饼,毛焦火辣,比他更火大的是司机大叔,从车窗里探出头训斥:“你们搞什么鬼,存心找死吗?还不把自行车拿出来!”

    孟想见这人满脸横肉,头戴海盗巾,赤、裸的胳膊上爬满五颜六色的纹身,喷有骷髅彩绘的货车上挂了许多灯笼,明显是道上混的。忙从车身下拖出自行车,连连向对方鞠躬道歉,送走大货车再回头收拾肇事者。

    Tsubasa正弯腰查看变形的自行车前轮,歉意地朝他憋憋嘴:“怎么办,车摔坏了。”

    孟想心塞欲狂,指鼻大骂:“你这人有毛病是吧,故意撞卡车,活得不耐烦了吗?!”

    Tsubasa挑眉嘟囔:“谁让你老装深沉的,我想给你制造点情绪嘛。”

    上次在地铁站他也是置生命安全于不顾莽撞地穿越铁轨,为一个任性目的不惜掀起轩然大波,这旁若无人的个性在日本社会都够格当恐怖分子了,也难为他能安然无恙活到这岁数。孟想发植穿冠,正言厉色詈问:“你老是缠着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Tsubasa 笑道:“我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

    语气稀松平常,像在表述一件日常小事。

    孟想巨石砸头,想不抓狂都难。

    “可我不喜欢你,完全不想跟你交朋友!”

    “别这么快下结论嘛,你都没试着了解过,先跟我交往看看吧,保证你会改变看法的。”

    “呵呵,你哪儿来的自信?”

    “大家给的呀,认识的人都说我很招人喜欢,我也这么认为。”

    遇上自信爆棚的厚脸皮,任何指责都苍白无力,孟想抱怨日语太贫瘠,掐架方面天然疲软,搜肠刮肚也只想到一个:“きっめ(臭小子)”,这显然对Tsubasa毫无杀伤力,见孟想的脸青红交替,他表现出自以为是的体贴。

    “你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吧,但是现在车坏了,我们怎么去车站呢?”

    “……你可以扛着车走。”

    “那多慢呀,我把车停在这家超市门口,然后你骑车载我好吗?”

    “不好。”

    “那我载你?”

    “不好!”

    Tsubasa微微噘嘴,忽然朝他身后一指:“松本小姐来了。”

    孟想顺势一张,街上空无人影,未及扭头已被他狠狠推倒在地。

    “喂!你干什么!”

    见Tsubasa骑着他的车扬长而去,他气急败坏爬起来追赶,边跑边骂,头发飞成蒲公英状,远看形似发怒的狮子。Tsubasa停在一条水渠边,淡定威胁:“你再过来我就把车丢到水里去。”

    知道这坏小子说得出就做得到,孟想急声喝止:“我警告你别乱来啊,到底想怎样,给句话!”

    “目前只有一个要求,你骑车载我去车站。”

    “别胡闹了行吗?我没空陪你玩!”

    “那就陪你的车下河游泳咯。”

    Tsubasa作势把车往沟沿下推,孟想跺脚失色,别无选择地接受条件。

    二人再次结伴上路,Tsubasa站在后轮的火箭筒上,双手抓住孟想肩膀,比骑马还快活。

    “孟桑,骑快点嘛,太慢了会迟到呀。”

    他得寸进尺搂住孟想颈项,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暧昧的动作虽不会招人侧目,也够叫孟想难堪,不时躁骂:“放开,你想勒死我啊!再闹就把你扔下去!”

    吵闹着来到地铁站,孟想从没想过这条走了三四年的上学路有一天会如此坎坷,由衷地敬佩起唐僧师徒,当年他们西行取经斩妖除魔,自己却连一只小小的狐狸精都对付不了,看来这辈子别想成正果了。

    眼下行程刚过半,只盼上车后那妖精别玩新花样,他默默祷告着,居然得到神明垂听,快到月台时Tsubasa说要去卫生间,让他稍等一会儿。

    孟想暗骂:“哪个吃饱了才等你!”,等他一走,马上大踏步前往月台,一心赶上最近一趟列车。正是爽朗,手机突然在裤兜里打个寒颤,是田田的邮件。

    “孟想,你现在在哪儿?”

    早上收到心爱姑娘的消息,无疑是个好兆头,孟想晦气一扫光,停下回信:“我在地铁站,等下坐车去学校。”

    “是目黑地铁站吗?”

    “是呀,我每天都在这儿乘车。”

    “好巧,我也在这个车站,昨天和女同学去吃饭,晚上住她那儿,正要从这里转车回家。”

    “是吗!那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孟想闻讯翘首张望,四面人潮汹涌,不知田田淹没在哪道激流里。不过这是他们相识以来靠得最近的一次,他太想抓住机会见一见这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孩子。

    田田也有此意,回信说:“我在17号站台,也是往世田谷方向去的,你过来吧。”

    “好!我三分钟内到!”

    孟想拔腿狂奔,欢愉推动能量马达,使他身轻如燕,想象的大门洞开,飞出无数他为田田虚构的影像。这些影像并不都是美丽的,有些样貌平平,有些还跟漂亮相距甚远,但无论美丑都有一个共性:温柔、善良、文静、体贴,这是他爱慕的基石,只要基石稳固,不管上面的建筑是何形状都是他向往的乐园。

    他准时来到17号站台,在人群中急切搜寻,同时发消息:“田田,我到了,你在哪儿?”

    未能及时得到回音,他焦急难耐,目光逐一扫遍站台上年轻的单身女孩,没有一个与目标相符。

    又过去三分钟,终于再次与田田接上头,她貌似也很着急。

    “孟想,你到了吗?我没看见你呀。”

    “不可能啊,我就在站台上,你找找看,穿蓝色卫衣浅灰色牛仔裤的就是我。”

    孟想心急如焚,只想化身长颈鹿俯瞰整座月台,深恨日本人规矩多,要是在国内就能放开嗓门呼喊恋人的名字了。

    一列火车进站,载走一批人,不消片刻,又有同等数量的人群前来填补空缺,孟想迷失在这弹丸之地,胸口坠满铅块,预感希望就要落空了。

    田田的邮件证实了这一感觉。

    “对不起孟想,我已经上车了,没见到你真遗憾,我们下次再找机会吧。”

    孟想握住手机,仿佛丧失斗志的漂流者被海面的湍浪抛来荡去,困惑一个不大的心愿为何实现得这般艰难。

    愣神间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Tsubasa。

    “孟桑,你跑到这里来了呀,叫我好找。”

    孟想倦怠无语地白他一眼,愤懑地想不该走的轻易走了,该走的却缠得死紧,缘分这东西怎么这么爱跟人唱反调呢?

    下一班车不久进站,时值通勤高峰,车厢里人满为患,孟想早学会利用时间差错峰出行,今天受Tsubasa搅扰,再度重温这噩梦般的经历,挤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犹如沙丁鱼罐头中的一片鱼干。Tsubasa紧紧贴着他,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粘连镶嵌,挪不开一寸缝隙。孟想相信这不是他故意为之,日本的地铁就是如此恐怖,有时拥挤得无法关车门,得靠站台工作员将堵在门口的乘客压酸菜般死命推进车厢才行,更有甚者还曾发生过过分拥挤导致车窗破裂的险情。

    形势逼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了此处也得紧密依靠,孟想仰头利用身高优势深呼吸,空气浑浊粘稠,这个国家男女老少都爱擦香水,混合各种洗发剂沐浴露化妆品衣物柔软剂,五花八门的香料融合起来却是刺鼻恶臭,引逗得胃囊阵阵泛酸。他十分同情那些埋在坑底的矮个子乘客,担心这趟列车也会发生骇人听闻的挤死人事件。

    (补丁,老地方见)

    到站后,乘客泄洪般流出车门,他也被冲走了,孟想用书包遮住裤裆,追出门时人早跑没了影,剩下耍流氓的罪证清清楚楚留在他的裤子上。他当然没脸把这证据交给警察,躲进厕所,用纸巾沾了水擦那些半湿的白色污渍,再用烘干机吹干。时间在闹腾中一分一秒死去,还有十分钟就到9点,他必须在这十分钟内赶到“花月”与川野老师见面,只好暂时把对Tsubasa的通缉令帖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