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书 > 关东云梦谭 > 23.模特

23.模特

眼看书 www.yankanshu.so,最快更新关东云梦谭 !

    东京的秋天温润如玉, 温带海洋性气候滋润了一方水土, 潮湿这点和老家成都颇为相似, 也每每勾起孟想的乡愁。周末真身演绎了魔窟脱险计,回到莉莉家, 阿橘等相熟的老街坊纷纷赶来慰问,第二天特意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压惊。他体会着再世为人的侥幸,思亲之感倍加强烈,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但不敢把这段死里逃生的险情告诉父母, 假装平常地和他们聊了聊天,从二老的慈爱体贴中摄取安稳。

    之后学校教务处的老师也前来慰问,孟想知道他们已得到警方发出的消息, 不愿因这一事件引起舆论关注,请求校方替自己保密,老师很体谅他的心情, 承诺若有记者上门采访,学校会一律回绝,不会向媒体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信息。

    可惜他的离奇遭遇已引发多方关注, 不止学校, 奥斯卡也代表剧组来电关切,顺便就东京的治安问题来了场口若悬河的大批判,让他的耳朵疼了老久。

    下午他又接到田田的邮件,这妹子一改委婉在信中措辞强烈地批评他轻率冒失,缺乏安全意识,把他当成小学生来教训。

    “孟想,东京的犯罪率比别的大城市低,但你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像高薪喂金鱼这种漏洞百出的假招聘怎么能轻易相信呢?幸亏这次运气好,只是虚惊一场,可是假如你不及时改正这种马虎盲目的交际态度,难保不会遭遇其他危险。你是家里的独生子,个人的安危和整个家庭息息相关,试想万一有个好歹,你的父母该多伤心绝望?他们千辛万苦送你来日本留学,指望你能有个好的前途,绝不想看你落入虎口。请你把对他们的感激孝心转化成对自己的珍重爱护,今后遇事多思考,千万别再重蹈覆辙。”

    孟想见信羞愧难当,这件事上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智障,得亏命大逃出来,若真是两腿一伸去了,新闻发回国内,铁定要被网络上的键盘手们嘲得多死几百次,田田这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也是金玉良言不用修饰,值得他拳拳服膺。

    “田田,你的话我都记住了,这次是我太蠢,以后一定改正。你也要以我为鉴,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女孩子比男的风险大多了。”

    “好,我会注意的,孟想,顾翼黑了你的邮箱,你不会怪他吧?”

    “当然不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谢他还来不及呢。”

    孟想写到这里停住,犹豫片刻,继续打出真实想法:“以前我对他印象差,在你面前说了他很多坏话,如今看确实是误会。他人真的很不错,脑袋瓜聪明,遇事果敢机智,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么优秀的青年假如不是父亲身负巨债,好好在东大完成学业,人生该多么光明美好啊。我现在很为他惋惜,想帮助他又苦于没有能力,你如果有机会,多替我安慰他吧。”

    田田回信的语气恢复一贯的温婉:“孟想,你能解开对顾翼的心结我很高兴,也代表他谢谢你,不过他远比你想象的坚强,不需要人安慰。你要是对他有好感,以后见面时和气一点就好啦。”

    “我会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他发脾气了,一定客客气气,像对恩人一样对待他。”

    “哈哈哈,好吧,能和睦相处也不错,我去写论文了,你好好休息,再见。”

    看到“再见”二字,孟想破天荒地没感到失落不舍,他想可能是自己这几天心态疲倦,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才能缓过劲儿,在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不断受一种莫可名状的倾诉欲打扰,胸口像塞了团棉花,不上不下堵得难受,便早早收拾书包回家,找熊胖一吐为快。

    听说自己险些和老友天人永隔,熊胖惊得大呼小叫,接连追问若干细节,如同在做纪实采访,探究半晌才意犹未尽地盖棺定论:“孟瓜娃子,你娃娃命太大了,换成我像你那个样子早都遭弄下课了,不,如果我是你肯定不得上这种瓜当,打手虫喂金鱼,这种悬龙门阵在文殊院的茶铺头都听不到,也只有你个胎宝会相信。但这恰恰说明你命大,咋个造都没把自己造死,以前青城后山那个老道士果然没说错,你娃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想听他时褒时贬东拉西扯乱说一气,不知道是夸是嘲,先问老道士是怎么回事。

    熊胖说:“就是高一我去青城山上耍,遇到个道士说他会算命,我就先拿你的八字去试了一下。”

    “锤子,你自己要算命,为啥子拿老子的八字去试?”

    “就是试一下准不准嘛,那个道士收费贵得很,500块钱一个人,免费帮你算一下还不对唆?”

    “那你算了咋不跟我说呢?藏到这阵才露风。”

    “我搞忘了嘛,哎呀,不说这些,我问你……”

    熊胖明显是在转移话题,思索几秒钟才开出问题:“你跟那个叫顾翼的娃儿到底咋回事?我看他拼起命地来救你,说明真的很喜欢你,你还是要知恩图报哦,不说答应跟他耍朋友,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人家,不然太说不过去了。”

    这正是孟想今天真正想聊的主题,踌躇再三,到底拐卖抹角坦白了自己和顾翼上床的事,又激起熊胖惊天动地的喧哗,逼他说完起因说经过,说完经过说细节,孟想不耐呵斥:“你个人在床上各种姿势都耍遍了,我一个初学者会有好多花样?有啥子问头嘛!”

    熊胖方才不甘不愿打住,转而淫\\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这下子有个人陪我弯,老子回去看到妈老汉也有说的了。你不晓得我们妈一直觉得同性恋都是烂眼儿,说我搞基就是不学好,二天她再骂我我就说,看,连孟想那么老实的三好学生都跑去搞基了,我为啥子就搞不得,哈哈哈,我们妈肯定只有鼓起眼睛把我盯到,一句话都说不来。”

    孟想早料到他会是这种黄鹤楼上看翻船的乐祸架势,骂道:“你莫在那儿得意哈,老子还没有弯!”

    熊胖啧嘴:“你都把人家日来爬起了还说没弯?豁(骗)鬼哦!”

    “我现在还是喜欢女的,看艾薇还是可以硬。”

    “那也只能说明你是双性恋撒,不是我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的那么多直男,你看古代为啥子有那么多男的一边在外头尽情搞基,一边在家头妻妾成群,就因为古代不禁同性恋,双性恋都可以大方出柜,到了近代社会同性恋受迫害,把你们这些双性恋也压抑到了,但是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个人还是会觉醒,就比如你遇到顾翼,被他一撩就硬了,日了。”

    熊胖做为民间性学大师,在这方面著作等身,话匣子一开整个太平洋都不够装,孟想不跟他理论,后退一步说:“就当你说得对,我是个双性恋,那现在该咋个办喃?我有点迷茫。”

    熊胖反问:“你对他是啥子感觉嘛?还想不想跟他搞嘛,想的话就约出来继续搞撒,反正他是男的,又不用你负责,也不怕搞大肚皮。”

    孟想听了来气:“我没得你这么下流哈,人家虽然是男娃娃,也不能那么随便撒,起码的道德还是要讲的嘛。”

    “那你就跟他交往撒,你现在在日本,你妈老汉又管不到你。”

    “那二天呢?”

    “嘿,你今天都还没过完,就想二天,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开心,要那么多计划来捞球哦。我晓得你不敢跟家头出柜,也不可能在基佬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但是耍几年总可以撒,耍够了收心了再找个女的结婚,好多双性恋都是这样的。”

    “不行,那也太不负责任了嘛,这种逢场作戏的事我做不出来,而且他是田田的心上人,我不能这么缺德。”

    经他提醒熊胖第三次惊呼:“你不说我都搞忘了你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是的,这个是典型的三角恋哦,你喜欢田田,田田喜欢顾翼,顾翼又喜欢你,你还跟顾翼睡了,硬是写书都很少写得出这种事。”

    孟想黑线:“你不要紧都牙尖了,我脑壳已经够大了,田田还不晓得我和顾翼的事,要是晓得了我怕我这辈子都没脸见她了。”

    “嘿嘿,有啥子嘛,反正你本来就没看到过她,不过我倒帮你们想了个解决办法,既然田田喜欢顾翼喜欢到心甘情愿当同妻的地步,那你不妨跟她坦白你和顾翼的关系,然后喊她嫁给你,这样你们三个就可以相亲相爱在一起了,两全其美,多巴适撒。”

    “熊瘟丧,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劈腿的事说给林畅听,看他不弄死你。”

    “嘿!孟瓜娃子,老子开个玩笑你要不要这么狠毒哦?不说了不说了,你个人去搞你的事,免得说起又扯筋。”

    “等到,我还有事没说完。”

    孟想叫住熊胖,咨询最后一件也是最令他纠结的事——为山根亮平当绘画模特。

    熊胖听完始末,惊奇犹如烟花燃放殆尽,沉默良久破天荒地正经道:“这个事你喊我咋个说呢,我又不是你,就算替你做了决定你也不得听。”

    孟想说:“就假比你是我嘛,你会咋个做?”

    熊胖便将心比心说:“听你一说我觉得顾翼太不幸了,说是当模特,但真的要被男的日,也跟卖身差不多。我虽然认不到他,但听你说,还是能感觉到他是个比较要强的人,肯定不希望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他那么喜欢你,只想被你日,你喃,对他也有感觉,日起来爽,而且日了还想日,正好借这个机会彼此成全撒。何况他还救过你的命,你就算站在报恩的立场上也该替他挡这个驾。”

    他说话时徐灿出现在身边,听他一口一个“日”的,忍不住问他:“你们在聊什么,讲话这么粗鲁?”

    熊胖忙改用普通话向自己的宝贝解说详情,孟想听他们不停叽叽咕咕,话音又十分含糊,半天后熊胖才把精力重新转回来到他这边,用宣传员传达领导指示精神的口吻说:“我把这个事跟灿灿摆了下,他也说你应该答应人家,原因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日感觉真的很难受,灿灿说如果是他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孟想想起那晚在安缦酒店分别时顾翼凄凉忧伤的眼神,良心便开始接受针灸,刺痛之下也是情绪萧索。

    “我也觉得他多可怜的,也不想他继续遭那种罪。”

    “那你就答应那个老头儿撒,报恩的同时自己也可以爽,还有钱赚,一箭三雕,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事。”

    “我不是为了个人爽哈,更不是为了钱。”

    “对嘛,我晓得你是五讲四美好青年,做好事要趁早,赶紧去跟老头儿签协议,不要再让顾翼多受罪。”

    ……………………

    一天之后,孟想在顾翼引领下来到山根亮平设在文京区的画室,这是栋独立的两层别墅,环境清幽,外观是现代简约风格,空旷宽阔的院落里铺满茵毯一般的草坪,在这个季节仍兢兢业业地坚守碧绿的岗哨。别墅内部格局开敞装潢典雅,精致到每个细节,一楼没有隔断,整层景物一览无余,这种疏朗与华丽并存的风格正符合山根亮平的绘画特色。

    老人亲自出面接待孟想,身边除了那个婆婆脸的男秘书,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留西瓜皮发型,穿美式棒球衫的男人。那男人进门伊始就挂着一张合不拢嘴的傻笑,抠手耸肩,瞧着不大正常,见到顾翼马上迎面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嘴咧得更大了。

    “小翼,嘿嘿~嘿嘿~”

    顾翼还以微笑:“你好啊,小早川先生,上次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好吃~”

    “我又给你带了一种新口味的,拿去吃吧。”

    顾翼拎起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他,男人双手接住,很宝贝地抱在怀里,笑出一脸深深的褶子:“嘿嘿~小翼,你真好~嘿嘿嘿~”

    看到这里,谁都能瞧出这名叫小早川的男人是个傻子,孟想奇怪山根亮平为什么让一个傻子到自己的工作室来,雇佣残疾人能减少纳税,但看他这打扮又不像勤杂工,想不通还能干别的什么工作。

    山根主动为他解除疑惑,指着小早川介绍:“这是我的学生,小早川律,七岁起就跟我学画画,至今已有三十年了,他小时候患过自闭症,如今行为还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不过交流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孟想恍然领悟,正要行礼,小早川已率先向他问好:“你好,我叫律,嘿嘿嘿~”

    “哦,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孟想,请多关照。”

    小早川盯着他上下详察,问:“你是小翼的朋友?”

    孟想一时找不准措辞,顾翼替他答话:“是的,他是我的朋友,小早川先生,您要对他友善一点哦。”

    他比小早川年轻十几岁,却用哄小孩的口吻同他交谈,因为从智商来讲,小早川估计还停留在幼稚园水平,心性也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看得出,他非常喜欢顾翼,听了他的话不住用力点头,笑嘻嘻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做好朋友的,嘿嘿嘿~”

    行完见面礼,山根请孟想去会客厅叙话,今天老人左手拄了根做工考究的乌木拐杖,右手依然插在衣兜里,名画家握笔的手如同威震江湖的宝刀宝剑,都极富传奇色彩,孟想很想一睹为快,但名贵的兵器不能轻易示人,绘画大师也对自己的手珍而藏之,外人要想饱眼福还得看有没有合适的机缘。

    “孟君,条件上次都说得很清楚了,你如果考虑好了,就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以后我会按工作次数每周结款给你,直到完成这一系列的作品。”

    合约内容简单明了,孟想看完后深吸一口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墨迹入纸,意味着他和顾翼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又将产生更复杂的纠葛,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只看得到眼前的是非,以德报德天经地义,顾翼救过他的命,自己保护他是起码的道义。

    至于道义以外的东西,他暂时还不敢多想。

    “那今天就开始正式合作吧,孟君,请你现在就和翼君做一次,让我看看效果。”

    面对山根亮平公式化的要求,孟想深思熟虑的心理准备仍不堪一击,红着脸支吾:“能推迟一周吗?我、我还没准备好……”

    山根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在为工作环境担心?呵呵,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跟我来,我带你去画室看看。”

    画室在二楼,也是间敞亮的大屋,配备专业的摄影灯光,拉上厚重的窗帘就能模仿各种天气和时间段的光线。画室中央立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盒子,盒底面积约12平米,内设一张kingsize的大床,上面铺着洁白的被单,应该就是模特们的“工作间”。

    “这个隔间是用镀膜玻璃拼装的,外面的人可以清楚观察盒子里的景象,但从盒子里往外看则是漆黑一片,关上门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密室。当你们做的时候,这里只有我和助手在场,我们会尽力保持安静,移动时也会换上海绵底的拖鞋,在加上脚下的厚地毯吸音,基本不产生任何杂音,你们完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尽可能专心投入地去做。”

    孟想囧成路桩,这玻璃小屋让他联想到动物园里为珍稀动物精心设置的交\\配室,即使看不到周围景象,但一想到全程都处在他人监控下,他就有萎的先兆。下意识瞥一眼顾翼,见他正望着密室里的大床出神,脸上又浮起梦一般的忧伤,大概在为往昔的遭遇伤怀。孟想心尖像被蚂蚁钳子夹了一下,毅然生出类似护花使者的气概,坚定地向山根点了点头。

    秘书先领他去楼下的浴室洗澡,回画室等了十几分钟顾翼也沐浴完毕,穿着浴袍走进玻璃小屋,身后的门关闭了,二人仿佛住在黑笼子里的鸟,眼中只看得见彼此。孟想坐在床沿上,抬头望着跟前的人,觉得他漂亮得发光,而自己紧张得发慌,好似小孩子拿着偷来的蛋糕,想吃又不敢吃,惶促地咽着口水。

    顾翼淡定如常,但不再像先前那般刻意妖娆,平和干净得一如清晨森林里的新鲜空气,使人舍不得呼吸。

    “你准备好了吗?”

    “哦……”

    “那我们开始吧”

    他慢慢上前跨出一步,消灭彼此间的距离,伸出手,温柔地将孟想的头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