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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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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迎抬首, 对上小女孩的眼, 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他认得她,三个月前, 母亲下葬那天他们见过。

    那晚他在坟前陪母亲陪到半夜,直到天上下起小雨才想起下山回家。

    在半山腰,他碰到了被狼群围着的她。

    她似乎受了伤, 胳膊上还有血迹, 小脸惨白地坐在地上望着狼群,手中的匕首横在胸前, 明明很害怕,却强做镇定。

    他出手救了她,那些跟着他的侍卫驱散了狼群。

    狼群驱散后,她依旧坐在地上, 面上神情才松了许多, 像是脱力了一般, 手上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也许是难得见到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母亲没了,让他觉得孤单, 他跟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将她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 递给她,问:“很害怕?”

    她伸出手臂, 接过匕首, 脸色依旧惨白, 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的手臂,又问她:“身上的伤呢?”

    听得他问起她的伤,她小嘴一撇,当即就红了眼眶,道:“很疼。”

    刚刚还强忍着的人突然哭了起来,他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口,却见她根本不止手臂上那一道,她的身上被这山上的野刺藤划出了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白嫩的皮肤上沁着血珠。

    他望了望天上的满月,道:“我带你去处理下伤口吧。”

    月圆之夜,正是狼群兴奋的时候,他们贸然下山怕是会再遇见狼群,现在又在下雨,路上湿滑,若是再碰上狼群怕是逃也逃不动,他想起这山上有个山洞,里头有些火把,倒是可以防止狼群接近。

    她点了点头,却还是坐在地上没有动。

    他疑惑看她。

    半晌,她才红着眼道:“我脚扭了,动不了。”

    难怪不得刚刚就坐在地上,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去抱她。

    她却是又哭了起来,怎么也不让人碰她。

    他有些头疼了,问她:“怎么了?”

    她停止哭泣,可怜巴巴看着他,道:“我要你背。”

    看着她通红的眼,他竟不忍心拒绝她,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道:“上来吧。”

    她这才破涕为笑,用肉呼呼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爬上他的背。

    她的身子并不沉,他背着她往那山洞走去,也不觉得累。

    她的双手抱着他的肩问他:“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山上?”

    “来送我母亲,”他淡淡回到,不大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软弱,遂转移话题又问她,“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山上?”

    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她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却不知为何会大半夜一人跑到这山上来。

    她将脸贴到他背上,坦然道:“跟父亲一起来看望老友,我因为贪玩,甩开了下人跑到山上来,结果迷路不说,还倒霉的碰上狼群。”

    能这么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难得,他失笑,过了许久,才又问:“你从哪里来的呢?”

    她不是青州人,便是被软禁在家里不能出门的他也知道青州山上有野狼,特别是月圆之夜的时候出没得更是频繁,但凡是青州人都不会在月圆夜跑到这山上来。

    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

    他转头看她,却见她趴在他背上已经闭上眼,显然已经睡着了,他将她托得高了些,让她的头趴在他的肩膀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然而,未过多久,他便觉得自己这个举动着实不妥,她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间,带着些许蜜糖的香味,整个脖子上麻麻痒痒的,连带着他的耳根子也开始发热,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未多久,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他的侍卫点燃柴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山洞约莫三丈见方,里头有一张石台,石台上铺就着干燥的稻草,山洞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套蓑衣斗笠,想是哪个猎人留下的。

    他将她放到石台上,便开始替她清理伤口,好在先生曾经教过他简单处理伤口的法子。

    清理完伤口之后,才又趴在她床边小睡片刻。

    夜半时,他被她的哼哼声惊醒,外面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雨声,有雨后泥土夹杂着青草的香味飘了进来,他抬起头,却见得她的脸颊通红通红,双目紧闭,眉头不安的蹙起,似很痛苦。

    他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竟是发起了高烧。

    他想起他发高烧的时候母亲都是成夜成夜给他擦身上、敷额头降温,便也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些下来折成帕子,开始替她擦手臂、敷额头。

    到得雨停天明的时候,她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一些。

    跟着他的人出声提醒他该回去了。

    他又不放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便让人将她送到医馆再想办法找到她的家人,而他自己回了家。

    那时他便猜到她是京城人士,却不想这么快就会在京城又见到她。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而后坐在她身边道:“本来是在天香楼听书,看到你从相府的侍卫手里逃脱,刚好父亲今日找相爷有事情谈,便也跟着过来看看。”

    苏迎不禁又转头看她,她白皙如瓷的脸上还沾着鲜红的糖渣,默默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

    她却扬起小脸,笑嘻嘻道:“我要你替我擦。”

    他怔了怔,发现自己全然没办法拒绝她,伸手替她擦掉唇边的糖渣。

    好一会儿,才又听到她问:“你找苏相是有什么事吗?”

    他收起帕子,道:“求他放人。”

    那小女孩咬着糖葫芦,问道:“求他放了前些日子从灵州抓回来的那两个蛊师?”

    苏迎诧异看她:“你怎么知道?”

    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确实是蛊师没错。

    “上个月苏相才把那两个蛊师抓回来,今天你就来了,想来也是为那两人而来,”那女孩答完,又像是有些为难,皱眉道:“可那两个蛊师身上的血能解皇后娘娘身上的蛊毒,皇上和相爷似乎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他不解的问:“他们能解皇后身上的蛊毒?”

    他对外面的信息其实了解得并不多,只听母亲说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灵州蛊师家族苗家的当家人,却并未听过他们和皇族有什么关系,为何又会和皇后身上的蛊毒扯上关系?

    小女孩似嫌糖葫芦里的山楂果太酸,第二颗的时候只咬掉了上面的红糖块,才道:“两个月前,皇后身上被发现中了食魂蛊,那蛊毒是以蛊师家族苗家人身上的鲜血而养,自然要苗家人身上的血可以解毒,宫里就兰妃是苗家的人,可想这蛊毒是谁种的,皇上原本想着要她以命偿命,却不想她有了身孕,皇上不好动她,便让苏相抓了兰妃的父母来。”

    这还是苏迎头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竟还有姐妹,先前从未听母亲提及过。

    听着小姑娘话里的意思,抓走祖父祖母是皇上的意思,那他求父亲还有用吗?

    他无力地垂下身子,却不想又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度给了他希望,她说:“不过我可以帮你!”

    他愕然抬头看她,却见得她邀功似地看着他。

    在看清他的表情后,小姑娘很是不满,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的话?”

    他愣愣摇头。

    小姑娘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道:“这是先帝留给我母亲的,你拿着它去要求苏相放人,苏相定然不敢违抗。”

    玉佩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上面的飞龙祥云图案精致复杂,这东西太过贵重,他没有伸手去接。

    小姑娘却是抓起他的手,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道:“给你你就接着,身为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

    玉佩很凉,她的手却很暖,他问她:“为什么帮我?”

    她看着他的脸半晌,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很是直接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梦到这里的时候,苏轻言醒了过来。

    透过窗户,见着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房间很陌生,烛光将整个都染成了温和的橘色,而许酒正趴在他的床边。

    似乎是累极了,她睡得很香。

    苏轻言坐起身,身上的伤口扯的他疼得直冒冷汗,他顿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想将许酒轻轻抱到床上。

    她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嘤咛两声,却没有醒来,头在他怀中蹭了蹭,又寻了个舒服姿势又睡了过去。

    倒是对他毫不防备,他抱着她站在床边哑然看着她的睡颜,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待得她睡得又沉了些,苏轻言才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角。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眼弯弯,唇角微扬,这表情不禁让她想起那个将玉佩给他救人的姑娘,她们二人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逐渐的,二人的笑颜竟在他脑中重叠在一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往屋外走去。

    梁愈就守在门外,见到他很是惊讶,道:“苏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酒姐姐呢?”

    说着他便伸了头要往里面看。

    “她睡了,”苏轻言带上门,问梁愈:“顾恒人呢?”

    梁愈不大明白为何苏大哥一醒来就一脸火急火燎地去找顾大哥,愣愣指着隔壁房间道:“顾大哥说他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他话音一落,苏轻言便旋腿往梁愈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梁愈看着紧闭的房门,想了想,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