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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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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每逢除夕都会在保和殿设夜宴款待群臣,招待番邦领袖、外藩使者,还有一二品的大官。

    贾赦即使没有实权,也是个一品将军,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从一大早,京中凡有品级的官员,就要按照礼部的规定,去宫门外等候,按照品级排好队,等待皇帝驾临参加朝贺,等朝贺完了,也已经过了午时。然后,品级不够的小官就会回家过年,而一二品的大官就会留下来参加晚上的夜宴。

    往常几年,贾赦都是默默无闻地缩在武官这一堆里,跟着几个和自己一样因为祖荫承爵而有资格站在这里的纨绔子弟一块过的,可是今年却不一样,贾赦在文人之间有了个好名声,即使文人相轻,可是文人也往往佩服一些心怀赤子之心的人。

    贾赦在一众五大三粗的武官里面,样貌俊朗、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之间还有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温和之感,倒是更显得突兀了起来。

    贾政站在文官的末尾,看着武官那头仿佛鹤立鸡群的贾赦,眼中闪过不甘的光芒。

    此时离进宫贺岁还有些时间,官员中相互熟悉的人都聚在一起聊天。

    贾珍看准机会溜到贾赦身边,笑得献媚:“赦叔。”

    贾赦笑笑,一身官服穿的是玉树临风:“珍儿,怎么了,找你赦叔有事。”

    贾珍摇摇头,他哪是找他赦叔有事,这是他赦叔如今在京中的名声太好,他也想跟着沾沾光,毕竟都是贾家人不是,刚刚他就看到赦叔和礼部尚书莫水正莫大人说了几句,他连忙就凑过来了:“赦叔,你和礼部的莫大人也有交情?”

    “没有,”贾赦摇摇头:“我能和这种大人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是莫大人问了一下我那图书馆的事情,知道里面有几本孤本的手抄本,想要借阅一下。”

    “那是好事啊,你回头就给送回去啊。”贾珍连忙开口。

    贾赦摇摇头:“图书馆的规定,书籍绝不外界,莫大人要是想看,可以来图书馆看,也可以派个人到图书馆把那几本书抄录一份,回去看,都不碍事的。”

    “赦叔,”贾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好的机会,你怎么就给毁了呢?”

    贾赦笑着摇头,叹息一声:“珍儿,你还是不懂。”

    贾珍听得一脸茫然,他是觉得他的赦叔越来越厉害了,即使自己有些怕赦叔的手段,但是也觉得跟着这个赦叔做事准没错,怎么赦叔会这么说他呢?

    贾珍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礼部尚书莫大人又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裕亲王爷司徒晞,贾珍的眼睛瞪得贼大,腿都有些软了。

    这裕亲王爷是皇帝的弟弟,因为年纪小,被皇帝一直当做儿子宠着,虽说没有实权,但是宫里的恩宠却是实打实的,而这王爷,还是个书呆子。

    贾珍再转头看了看贾赦的表情,就发现贾赦一脸温煦笑容,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他赦叔觉得刚刚拒绝了莫大人,反而能得到更大的好处,贾珍的眼睛一亮,还是他赦叔厉害。

    贾赦从容的迎上前,给裕亲王爷见礼。

    裕亲王爷也不怎么注重这个,反而是兴致勃勃地问贾赦:“我听说你那图书馆里有很多好书,可是真的。”

    “算不上好,多数都是手抄本,但是胜在够多、够杂。”贾赦笑着回答。

    裕亲王一听,眼睛一亮:“能有多多,多杂?”

    没错,这裕亲王不知是个书呆子,还是一个喜欢看各种杂书的书呆子,对于一些奇巧之物更是喜爱,也因为他是一个资深宅,平时没事绝不出门,所以对于贾赦图书馆的事情,也是今日才知道,也是因为才知道,他更感兴趣。

    “四书五经、奇巧杂技,有不少还是下官从番邦商人手里买来的,确实很有意思,下官没事也是跑到那里去看的。”

    裕亲王一听,更有兴趣了:“那本王能拿来看看吗?”

    “当然,只要王爷有空,下官随时欢迎王爷去下官的图书馆。”

    裕亲王脸上露出一抹郁闷:“不能拿过来看完再还回去吗?本王又不会贪你几本书。”

    贾赦拱手:“这是规定,请王爷恕下官不能答应,那些书生日日去下官的图书馆里,也是为了能学些知识、看些好书,要是人人都能外界,那图书馆里也就没有那么多书了,很多人也都看不上书了,要是王爷实在想看,可以派个会文墨的下人,过来把有意思的书招录下来,再带回去看。”

    裕亲王上下打量了贾赦一遍,无奈地摊手,对着莫水正说到:“你说对的,贾赦真是个木疙瘩,连本王这里都不能走后门呢。”

    莫水正哈哈大笑几声:“如此才配得上如玉公子的美名啊,人,就是要有这个气度。”

    如玉公子,贾赦挑眉,他怎么不知道他有了这么个称号了。

    裕亲王点点头,拍了拍贾赦的肩膀:“你这个人,我喜欢,有空来我王府里坐坐,我那里也有不少好书呢?”

    “那下官就多谢王爷了。”

    等裕亲王和莫水正走了,贾珍又凑上前来,那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浓浓的崇拜:“赦叔,你太厉害了。”

    贾赦笑笑,不置可否。

    刚刚的一幕让很多人都看到了,众人都对贾赦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觉得他有文人的气度和风骨。

    叶倾斜着眼看了贾政一眼,笑道:“没想到你倒是有个不错的哥哥。”

    贾政沉着脸,看着又有几个文官上去和贾赦攀谈,心里再也沉不住气了,抬脚向贾赦走去。

    叶倾看了,挑着眉跟了上去。

    恰好贾赦和几个不大不小的文官聊了聊,正在空隙的时候,贾政来了身前。

    贾赦挑眉:“二弟。”

    “大哥,”贾政抬手行了礼,礼仪方面他是绝对不能让人有挑毛病的地方的:“弟弟看你刚刚和几位大人聊得开心,可是在讨论什么诗词著作。”

    贾赦眨眨眼,看着跟上来的叶倾,再看看几个站在不远处还没有离去的文官,笑道:“二弟,哥哥到底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够资格和几位大人谈论诗词啊。”

    “哦,那该是弟弟误会了,弟弟还想着,借借大哥的光,在旁边旁听一二,没想到,”贾政叹息一声,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然后,他上前一步,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开口:“大哥站在武官这里,身上有披着一品将军的官服,老是和文官闲聊而怠慢了武官这边,也是不好吧,再怎么说,我荣国府也是武官起家啊。”

    贾赦挑眉,表情有些微妙,这是挑拨离间,在点名自己没学问是个泥腿子,不够格和文人相提并论,然后又在说自己看不起武将这边了。

    但是,你可不要忘了,你也是我的亲弟弟,做哥哥的要是看不起武官,你能看得起了?

    贾赦真的想要看看,这个一直拖史太君后退的贾政,脑子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东西了。

    周围的人也竖起耳朵,等着贾赦接下来的话。

    贾赦轻笑一声,叹息地摇摇头:“二弟,在你心里,怎么能有文官武官之分,都是为皇上办事,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哪有你的我的,你啊,太见外了。”你啊,太蠢了。

    “不过,哥哥那里可是不只有文人的四书五经,哥哥那里也有几本不错的兵书阵法,都是从老国公和父亲那里得来的,是个好东西,哥哥也放在图书馆里了,要是想看,大家都能看的。”贾赦再补上一句。

    那些武将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荣国公的威名当年在军中也是杠杠的,从荣国公那里传下来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这荣国府的当家人还真是慷慨大气啊。

    武将嘛,就是喜欢大气不含糊的人。

    贾赦这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四五品的军中小官上前攀谈,询问兵书之事,贾赦看了贾政一眼,也不搭理,转身去和那几人聊聊,顺便再说说自己开的图书馆。

    贾政气得几乎仰倒,回头一看,发现距离自己近的几个文官看自己的眼神不对,立马尴尬到不行。

    叶倾上前拍了拍贾政的肩膀:“我啊,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十几年如一日的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再不挪一步了,你比你哥,差远了。”

    贾政死死的咬着牙,羞红了脸,低着头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贾赦,那人站在一群人之中,谈笑风生,好不自在,贾政觉得自己的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才会甘心。

    片刻之后,午门鸣鼓,掖门打开,文武百官有秩序地进入宫中,开始了朝贺之礼。

    朝贺完了,品级不够的官员自行离宫,贾政也坐上马车回了荣国府。

    一回到书房,就气得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扫了一地,胸口憋了许久的血终于是吐了出来,糊了一桌子。

    贾政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眼里充满了茫然,片刻后,又变得不甘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贾赦无才无德,却能让那么多人刮目相看,而他贾政,却郁郁不得志,上天不公,上天不公。

    然后,贾政就想起了自己的仕途,想起了自己那个死去的、却很会念书很争气的长子。

    不对,不对,我还有宝玉,宝玉含玉而生,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这么一想,贾政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就打算去荣庆堂那里看看宝玉,也不知道这个小子有没有在用工,要知道,当年的珠儿,可是就连过年都是在读书的。

    更有一点,贾政刻意地回避了,那就是今天宫里有夜宴,荣府老太太年纪大了,可以不用参加晚上的夜宴,但是白天也要去朝拜的,刚好太后还在,像老太太这种品级的老封君又已经很少了,所以每到过年,都会在白日拜见以后被留下来说几句话,至于要不要留下来参加晚宴,就看老太太自己的意愿了,太后体谅这些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老封君,也不强求。

    这贾宝玉就算是平时的日子,都时常装病不去学堂,何况今天还是除夕,他当然是撂下书本,和一群姐姐妹妹玩得开心。

    迎春被贾赦结了回去,林黛玉因为和迎春的关系好,经常会跑过去,贾宝玉害怕林黛玉今天又跑去找迎春,而自己会因为所谓的男女大防被大伯母给拦住,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守在碧纱橱外,等着林妹妹。

    贾政到的时候,贾宝玉正拦着林黛玉,一阵伏低做小、一阵撒娇卖痴,硬是让林黛玉留下来陪她,再加上一种丫鬟的捣乱和探春的玩笑,场面玩玩闹闹的,好不热闹。

    可是,贾政看到这一幕,却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看着贾宝玉那种软了腰骨的讨好样,心里就是一阵火气。

    “孽障。”贾政怒吼。

    贾宝玉听到贾政的吼声,吓得就是一个激灵,等回过身看到怒气冲冲的贾政,更是双腿一软瘫在地上:“老,老爷。”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爷,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不去好好读书,倒是在这里玩闹厮混,简直就是混账。”贾政越想越气,再想想这些天被贾赦一直压在身上,就恨不得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顿。

    林黛玉看到贾政这个表情,再看看贾宝玉的孬样,心里嗤笑一声,她这段时间真是烦透了贾宝玉时不时的骚扰,要不是有大舅舅给的婆子拦着,这贾宝玉就要掀开帘子直接往她的碧纱橱里闯了。她平时已经尽量闭着这个宝玉了,还是被他弄得烦不胜烦。

    林黛玉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屈膝问安:“二舅舅。”

    贾政点点头,他也是实在不愿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己这个逆子,就压着火气,但是那双冒火的眼睛还是让贾宝玉吓得瑟瑟发抖。

    林黛玉笑笑,转头对袭人说:“还不快点把宝玉给扶起来,这般模样,可不要摔坏了。”

    袭人抬眼瞟了贾政一眼,发现贾政即使发火也没表示,连忙上前扶起贾宝玉,还细心地为贾宝玉理了理衣衫。

    这一幕,又刺激了贾政。

    林黛玉接着道:“二舅舅是来看老祖宗的,那二舅舅来早了,老祖宗和大舅舅进宫还没有回来呢。”

    又提到那个讨人厌的贾赦,贾政的脸上变得铁青。

    “不过一会儿迎春姐姐就要带着琮儿过来了,二舅舅还没有见过琮儿吧,才四岁的小子,已经乖巧伶俐了,平时侄女看着都觉得可爱的不行,特别是一本正经地说一些不可不可的时候,真的像个老学究一样,可好玩了。”说着,林黛玉拿着帕子捂住嘴低低地笑了几声,仿佛真的想起了贾琮装小大人的样子,开心地不行。

    屋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点,雪雁也有眼色地给贾政上了热茶。

    贾政强压下心里的怒气,瞪了贾宝玉一眼,顺着林黛玉的话问道:“那琮儿读书可还好。”

    “还行,刚刚读完三字经,还在缠着我们教百家姓和千字文呢,”林黛玉笑得:“还真是个要学习的孩子。”

    就像他的珠儿一样,当年虚龄五岁,就可以背下百三千了,贾政下意识地把目光又投向贾宝玉,贾宝玉腿一软,要不是有袭人扶着,就能再次跌下去。

    真是废物,贾政勉强压下去的怒火有升了上来,他沉着脸,考校贾宝玉,结果发现贾宝玉竟然一问三不知,而林黛玉看着贾宝玉磕磕碰碰地回答,总是好心的提醒两句。

    到了最后,贾政的火气就像实质了一样,他一把把茶杯扫在地上,指着贾宝玉就开骂:“你说说,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懂,就连玉儿都比你强。”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贾政上去就给了贾宝玉一巴掌。

    贾宝玉本就腿软,被这一巴掌打得之间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屋子里立马乱做一团,丫鬟下人跪了一地,就连探春都跪下来求贾政开恩。

    林黛玉嗤笑一声,果然是个凤凰蛋子,骂不得、打不得,你们越是这样求情,可是越会让贾政生气了。

    确实如此,贾政看着屋子里莺莺燕燕跪了一地,再看看混在这群脂粉里的贾宝玉一点没有男子气概,气得简直不能自已,又要上前,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二弟就算是想要教训孩子,也不要在老祖宗的荣庆堂啊,这老祖宗不在家,也不是二弟可以撒野的啊,”邢夫人领着迎春进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再发现林黛玉暗暗施给自己的眼神,心里笑得更厉害了:“这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但是在老祖宗这里教训,就是二弟的不对了,不是我这个做大嫂的说你,这孝字,可是要一直放在心里的,像我们家老爷,不是平时那么孝顺老祖宗,老祖宗现在怎么会这么疼爱我家老爷,什么都听老爷的。”

    这一下,彻底是把贾政的火气点起来了,是,是,现在什么都是贾赦好,老太太就算说是要捧杀贾赦,现在也是人前人后地说贾赦的好话,仿佛贾赦就是个大孝子、好儿子,那他算什么,他贾政算什么,他管教个儿子也要被贾赦的女人瞧不起吗?

    贾政一把抓住贾宝玉的衣领,就往外走:“那我就把这个孽障带回去,好好教训。”

    邢夫人看着一众人呼呼喝喝地跟在贾政的后面给贾宝玉求情,反而把贾政气得更凶,直接在路上就给了贾宝玉几脚,心里就乐,转头看着林黛玉:“玉儿,趁着老祖宗还没回来,大舅母去你那屋坐坐,刚好你大舅舅让我给你带几件新鲜玩意。”

    林黛玉看了看王善保家的手里端的盒子,笑着上前揽着邢夫人的胳膊:“大舅母,那就进来坐坐吧。”

    贾迎春跟在后面,进屋时,下意识地看了看贾宝玉消失的方向,探春她们已经跟上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上去看看。

    正犹豫着,听到了前面林黛玉和邢夫人的呼唤,笑着跟上去,贾宝玉,二房的,和她大房何干。

    所以说,在史太君正实行她的捧杀计划,在太后面前极力称赞她的大儿子的时候,她心爱的宝贝疙瘩被她心爱的儿子教训,不知道她回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