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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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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尸骨”二字,半夏心下骇然,生怕勾起小姐的回忆,意图止住三少爷的话,却被温明姝给拦住了。

    “我听大哥说,经仵作验明,那具尸骸生前乃一女子,它的骨堆下还有一具残存的婴儿尸骸,因幼儿之骨极嫩,故尚且不如其母骸骨完好。如若没有判断错误,那死去的应是位待产的妇人。”温明漠咽下橘肉,咬咬牙,继续说道,“遭天杀的,害了那妇人便罢了,连腹中尚未出生的小儿都不放过,简直是畜生!要是被我抓住了那杀人犯,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半夏不禁打趣道:“凶手固然手段残忍,可是三少爷,那死去的女子是谁尚且未知,你怎的就如此愤愤不平呢?”

    温明漠用指节扣了扣楠木桌面,一本正经道:“女儿家本该是用来宠用来疼的,纵有血海深仇,何至于那般残忍!一尸两命,莫若禽兽!”又往嘴里丢了瓣橘肉,平息了情绪后复又说道,“我听闻,刑部也参与了这起案子。”

    刑部?温明姝拧眉,蓦地想了起来,段天胤如今任刑部郎中,若是他参与了此事,定会被他瞒天过海。

    好不容易抖开的局面,可不能让他给轻易合了去。

    ·

    南郊废宅一案进行了三日尚未有头绪,素来以办事利索而著称的大理寺竟陷入了困局,刑部本着同朝为政的态度请了圣上旨意,愿协同大理寺办案。

    近年来,刑部与大理寺争抢案子领功的现象渐趋严重,两部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即便是一同上下朝,彼此的人见了面都是上白眼对下白眼,谁也瞧不上谁。此番刑部插手,大有轻蔑大理寺之办事能力的意思,大理寺卿温明朗性格淡漠,何事都不会表露于面上,对于刑部协同办案一事丝毫不以为然,然则保不准大理寺内其他人不会有愤慨之心,言行之下多有抱怨。

    温太傅在朝中行政多年,刑部与大理寺的关系他也是有目共睹的,此前都已经在礼部和调拨官员的吏部打整好了,只待段天胤准备充足之后便去上任,谁料皇上一道圣旨拨下,新科状元就入了刑部。

    太傅长子温明朗乃大理寺卿,后又将其未来女婿入职刑部,生生扭转了板上钉钉的局面,皇上的算盘敲得还是挺响的,两股势力互相牵制,倒也缓和了温端的手头大权。

    祀灶日将近,京中各户都开始忙碌起来,白日里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小商贩堆积的货物,加之除夕临近,故而囤积年货之人便繁盛起来。

    温明朗在大理寺的卷宗库里翻了南郊旧宅的相关文献书籍,发现其中大多为浅描淡写,无甚考究,也与眼下的案子扯不上分毫联系,便不在此上下功夫,踱了几步,竟不知不觉逛到了衙门,瞧见庭中那两颗挺拔葱郁的松柏,心中的烦闷不减反增。

    哎,屡破奇案的大理寺卿,头一回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再寻常不过的杀人放火,竟是无从下手。

    尽管他素日里严板冷静,仍免不了年轻气盛这一事实,而今再顶着刑部争功夺利的这份压力,从不喜形于色的人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衙门各吏见他面色比往日更黑更叫人发憷,有话不敢说,纷纷抱着公文贴着石墙悄无声息地绕开,灰溜溜四下散尽。

    这件案子已经接手多日,至今仍无半点线索,温寺卿的郁闷由心底散发至面目,虽说他极少动怒,但左右还有会胆寒战栗,最近几天日头西斜后都敢不归家,老老实实地聚于一处探讨案情,希望抢在刑部的前头破了这桩案子。

    于衙门各方走了一遭后,温明朗觉得脑袋中如同灌了一碗糨糊似的浊乱不堪,便脱掉官袍换上常服,负手大步迈出了正门。

    刚踩在石阶上便与迎面而来的段天胤打了个照面,同是一身常服的段天胤拱手见了个礼:“温大人,可是要外出?”

    他虽已与二小姐定了亲,到底还未置办喜事,于情理来说可以唤温明朗一声“大哥”,然而这般唐突,倒显得他的攀附之心明显,遂以官下之身同他说话。

    “今日天气朗清,难得没有下雪,故想出去走走。”视线从街道口挪至眼前之人身上,温明朗的神情依旧难辨喜怒,“本是务公时间,你来我处,可是为何?”

    段天胤道:“南郊旧宅一案虽极为普通,但却让人无从查办,昨日顾大人带领下官去那宅子走了一遭,除了瓦片残屑,暂无分毫痕迹可寻。下官初入仕途,学识浅薄,特来大理寺向大人学习一番,不巧被人告知大人来了衙门,下官故折路过来。”

    温明朗负手立于衙门前,寒风拂面,撩起他鬓角的一缕垂发,冷峻之气无端扩散:“顾尚书可是本朝断案能手,你是他门下都管主事,该学习也是在刑部,来大理寺学习,你就不怕顾尚书生气?再者,他即有心协助本寺,想来早已是胸有成竹,怎么,他也似本寺这般如无头苍蝇乱撞?”

    素闻刑部尚书顾黎与大理寺卿不和,两人在争夺案子这块地儿上互不相让,但凡有难办的,两处都会请旨圣上,力争给己方。今日一见,还真是不假。

    他此番话里刀剑暗伏,段天胤倒是意外地冷静,含笑道:“此案看似寻常,实则无迹可寻,可见那凶手心思足够缜密,温大人与顾大人同朝为官,皆是为朝廷效力,互帮互助,乃是缘分。”

    温明朗拉下眼皮将他打量了一番,默了片刻,说道:“在衙门蹲着颇觉烦闷,你若有事问我,便一同走走罢。”

    两人徒步行至闹市中心,交谈的话语逐渐被诸多小贩的叫卖声掩盖,温明朗索性一头扎进了两道的摊位里,抛开烦事,让脑子清醒清醒。

    他打小就生活在书堆中,着锦衣,食山珍,因其天资过人,于十七岁那年便在科举中拿了榜眼。他的性格虽随了太傅的刻板,但从其殿试的答题来看却是让人倍感意外,文笔犀利中不乏细腻,每一个字都似精雕细琢般令人垂慕,“思路明晰”、“字字珠玑”这八个字更是圣上对他的评价,后由吏部各司商榷,最终决议将太傅的大公子分拨至大理寺,任从五品断丞。

    经过六年的证明,吏部确实没有看走眼,在不受太傅大人半点惠泽的情况下,温明朗一路攀爬,凭一身本事终至三品寺卿之位,乃本朝最年轻的一位大理寺卿。

    从呱呱落地到如今的声名显赫,他的人生统共分为两个阶段——读书和务政。所结交者非雅即贵,这种市井小民的生活,只有耳濡,从未目染,如今身处市集繁华处,竟有种莫名的畅快之意。

    小贩所售物品杂而多,其中当数锦缎布匹胭脂粉黛最为惹眼,放眼望去,琳琅满目,另也有瓜果时蔬贩卖,清香扑鼻,驱走寒气。

    京城本有固定的街道供小贩们生活,但眼下时节特殊,那条街道早在腊月初就已水泄不通,所以贩夫走卒们才会移步至其余街道,而在京中巡逻的守卫对此也持着往年的惯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难保小偷小摸及抢掠之人肆意妄为,却也不得不提高巡视。

    胡乱逛了一遭,温明朗觉得自己的眼前有星星在闪,实在是颇晕乱,有些甚好的东西,比如方才在一个大叔小摊上瞧见的那串檀木佛珠,以及身侧这位妈子所售的脂粉,都是物美价廉之物。

    只是他乃朝廷命官,虽是便服出门,但若拿钱买下这些东西,难保这人来人往之中会探出那么一两双眼珠子将他盯上,然后以一个什么“收赂百姓”或者是“强制买卖”的罪名给他扣在头上,虽说摘下来不难,可到底是麻烦了些。

    忍了给老太太和明姝明言买礼物的念头,温明朗转过身来,正巧见到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乞儿手执半个破碗卑微地向往来之人行乞,然多为视而不见者,亦或有厌恶驱赶者。

    乞儿碰壁,脏兮兮的指节生满了冻疮,伤口裂开处有乌黑的血痂,手腕不仔细轻轻一抖,破碗中的那两枚铜板便落在了街上,一路滚滚滚,不偏不倚地,正好滚到了段天胤的跟前。

    那乞儿心疼极了,立马扑过去捡起铜板,指尖不慎在段天胤乌黑发亮的皮履面上擦了道痕迹,那双朗逸的眉目居高而视,十分厌弃似的拧成了两条麻绳,挺拔的身姿迅速后腿两步。

    “这位老爷,可否行……”乞儿缓缓起身,见他面露嫌恶之色,便止住了口中话,卑微地低下了头颅。

    而段天胤这一转身,恰好迎上了温明朗的视线。

    段天胤只觉耳廓登时热了起来,刚想掏点小钱打发打发那小儿,只见温明朗跨步上前,摘下腰间荷包塞到了小儿手里,蹲下·身理了理他那蓬乱的鬓发,问道:“为何行乞?”

    乞儿不过十岁左右,声音稚嫩,带有几分胆怯应道:“谢老爷打赏。小儿双亲亡故多年,因年幼,无处做工,日里撅些野菜饱腹,尚且能活,却因这天气阴寒,夜间草寮难以御寒,无棉絮裹身,唯有行乞以谋生计。”

    温明朗定定地看了他几眼,便不再多言其他,乞儿见状,深深地鞠了个躬,捧着那袋银两消失在人海之中。

    天子脚下乞丐生,八方州郡安能宁?

    心中万分感慨之际,不由想到方才段天胤的那抹厌恶之色,同是贫寒出身,如今凤栖梧时,竟是这般睥睨低微人士,倒是叫他对这段都管有些刮目相看。

    摇摇头,温明朗不再细想,负手迈步向前,趁着天朗气清多多走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衙役匆匆往这边奔来,在温明朗跟前停住脚步,随即往前凑了凑,细语道:“大人,方才沈少卿在那旧宅抓获一行迹鬼祟之人,现已将其押至石牢等候大人您的审查。”

    闻及此言,温明朗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然而双腿已经出卖了他,如利箭似的折回了大理寺。

    段天胤的脸色略有些难看,望向温明朗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还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