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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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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

    柳月正在院子里晒着网,远远的便见一身材高大身板壮实的汉子跨着大步走了过来。

    没两步他便到了柳月身边,看着柳月,一脸不喜的问道:“干嘛放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自己家里?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对名声多不好?上午我去山里干活了,中午回来就听见这事儿,月儿,可不能这样。”

    柳月抬眼望向他。

    一米九七的身高,粗眉大眼,方脸大耳,声音粗犷。柳月与他并肩站,不及其肩高。

    “行。”柳月认真的答了个字。

    铁大牛以为自己听错了,月儿几时这样听自己的话了?但他刚才确确实实是听着她回答的是行来着。

    然而柳月的下一句便证实了他并没有听错,只是行与不行和做与不做是两码事。

    “那把他放到山里让才狼虎豹吃了去,或是把他再扔到大河里去,让他溺死被鱼虾吃了去。这样以后他的鬼魂时时刻刻跟着我,我这辈子就过的心安理得了。”

    铁大牛一听这话急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月儿,我没说要他命呀!”

    “你叫我不管他,不就是要他命么?我就该以后天天晚上做梦,梦里都是来找我索命的!”

    铁大牛听柳月这些话急的额上都出了汗,结结巴巴半阵,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

    柳月瞧他这模样,心知大牛哥这也是关心自己,语气便软了几分,“那把他放你家去也可以。”

    铁大牛踌躇一会儿,道:“月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那么多人,哪儿有地方住得下啊。”

    “那你还说?”

    柳月瞥了他一眼。

    铁大牛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恼的也是自己,“那要咋个办嘛!俺可不干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你家!”

    见铁大牛还无理取闹不依不饶,柳月生气的绕过他走了。

    铁大牛看着柳月离去的清瘦背影,同时听到她生气的话语。

    “别人都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定,你却还在这儿说这些混帐话!”

    铁大牛知道这下柳月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跟了上去。

    柳月转身准备关了屋门,铁大牛一手按在了门板上。

    “撒手!”柳月瞪了他一眼。

    “我不。”铁大牛这两个字虽然硬气,但对着柳月说这两个字时却是没一点硬气,软的很。

    柳月看着他,也没有再说话,手上一撒,转身进了屋内,走向了躺着伤患的那间房,铁大牛跟着也走了进来。

    当铁大牛见到了床上躺着的人后,纵使对方是伤者,他也无法友善起来。但经过了先前的对话,他不可能再无理取闹,却也不愿将这样一个人安心放在柳月家里。

    “他叫什么名儿啊?”铁大牛问。

    “不知道。”柳月答,“他还一直没醒过。”

    铁大牛又仔细的望了望床上的人,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知道还有气儿的人还以为会是个死人呢。

    “那他能不能活过来?”铁大牛又问。

    “瞿大夫说熬过了这两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那可不行,他死在这儿了,你以后一个人不得害怕?”

    “人还没死呢!瞧你那说话……”

    铁大牛闭嘴,知道再多说又要惹柳月生气了。

    柳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捡了放在屋子里的衣服准备去洗。

    “你还帮他洗衣服!?”

    铁大牛见了瞪大着眼睛,一副决不许的表情。

    “那不然呢?你帮他洗?”

    柳月看着他,伸手将衣服递到他面前。

    铁大牛看着柳月,眼中闪过决然,伸手抓向衣服,“我洗就我洗!”然而不料却抓了个空,柳月见状早他收了手,“可不要你洗,你家娘看见了,可不得恨死我了!”

    “俺娘不会看见的。”铁大牛道。

    “一次不会看见,两次三次呢?你能洗几次?就算你娘没看见,被别人看见了,迟早也要传到你娘耳朵里去的,咋村多大啊?还是我洗吧!”

    男人们可不是干洗衣做饭这类活儿的人,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又得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了,铁大牛他娘肯定也恨死自己了,还叫他儿子替别人洗衣服,柳月可不糊涂,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两次三次?你打算替他洗多久衣服啊?难不成他还不走了!?”

    铁大牛可想不到柳月心中想的那些东西,只听着柳月的话,想到的却是另一边。

    “你能想点别的吗?我只是随口这样一说,人还没醒呢,还不知道会怎样。”

    “俺这心里,想的可都是你……”铁大牛这话越说声音越小,说完最后还低下了头,难得这三大五粗的汉子也有羞涩的时候。

    柳月只当没听见,她心里清楚大牛哥对自己的情感,但她并不喜欢大牛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只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

    柳月走了出去,在屋边捡了个盆儿,准备端到小河边上去洗。

    铁大牛跟了出来,叫道:“ 月儿!”他这心里似火烧,又似雨浇,这件事儿可让他不好受了。

    柳月回身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等人醒了就送他走。”铁大牛期待的眼神看着柳月。

    “等他好了,我自然会叫他走的。”

    柳月回道,铁大牛听了展颜一笑。

    柳月向他指了指屋边的一个木桶,“大牛哥你帮我把这条鲤鱼送到瞿大夫家吧。”

    “好勒!”铁大牛笑着应道。

    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瞿大夫都不收钱的,除非是外村人。但村里人都会很自觉的送些好东西给瞿大夫,瞿大夫也不会刻意拒绝,于是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都习惯要送些东西过去。

    柳月转身去了屋后边的小河,准备将这两件衣服洗了。铁大牛看着柳月离去的背影,目中满是爱念。

    晚上的时候柳月特意煮了粥,病人光是吃药不吃东西可不行,瞿大夫说了可以给他喂一些清淡的东西吃。

    柳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端着药碗,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圈,然后舀满了一勺送到其嘴边。看着紧抿的薄唇,柳月无奈放下手里的碗,伸手抬起他的头,又在其头下枕了个枕头,就在做完这些时,柳月才发现自己与面前的人相距之近,近到呼吸交错。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柳月心中一惊,慌忙坐回床边的凳子,心里砰砰砰直跳,端起碗,手中拿着勺子在碗里已经不自觉的搅了好几圈。

    柳月偷偷瞄了床上的人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不知事情,心中才渐渐松了下来。满了一勺喂到其嘴边,见其轻轻张了嘴,药水顺口流了下去,柳月如释重负,还真担心喂不进药。

    柳月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喂着,怕洒了药。

    寂寂静静的房间里,柳月喂药时,目光都只落在其嘴角边,不敢到处乱看。柳月一勺一勺将药喂进他嘴里,随着一口一口的药水下肚,原本一直平静没有丝毫表情的脸面出现了变化,只见他嘴角微微动了下。

    柳月见势抬眼望向他,一张冷峻的脸落入眼里,五官轮廓分明,鼻梁俊挺,闭着的眼睛睫毛细密而长,或许因为有些日子没打理这张脸了,皮肤虽好,但下颌及嘴角周围还是有着一圈淡淡的胡渣,虽然不长,但看着总有些年久沧桑的感觉。此时只见冷峻的脸上两道剑眉蹙了起来,一脸苦涩的表情。

    柳月见了反而欢喜,有这表现说明他有着好转,总比一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要好。

    柳月早有了准备,放下药碗,又端起了另一碗粥,这粥里加了些蔗糖,她知道药肯定会很苦。

    果然,喂了几口粥后,便见他眉头渐渐舒展了。

    …………

    给伤者喂完药后,柳月自己就着青菜萝卜配个鱼汤吃了碗饭。

    到了傍晚时分天就黑的格外的快了,一不留神眨眼的时间外面就一片黑漆漆。

    柳月点上了油灯,自己洗漱完了后,又端了盆热水进了另一间屋子。想着睡之前给他也擦把脸,随便看一眼情况如何了。毕竟瞿大夫叮嘱过要多观察的。

    柳月端了盆儿进来,放在床边的木凳子上,拧了拧脸帕,轻手给他擦着脸,无意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肤,只觉得指间一股滚烫袭来,柳月发觉不对劲儿,伸出手背放在了他额头上。

    “呀!好烫!”

    柳月连忙收了手。然后她看了看窗外的黑夜,想着瞿大夫说的话,怕床上的人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提着灯出门儿去找了瞿大夫。

    不一会儿柳月便带着瞿大夫来了,瞿大夫到了床边摸了一下病人的额头,然后再给他把了把脉。

    “我再给他换次药。”瞿大夫伸手将躺在床上的人扶坐了起来,“来,帮忙扶着他。”

    柳月坐到了床头,接过手,双掌撑在其背上,努力的让他不倒下来。

    瞿大夫解开了他的上衣,当衣服自后背滑下后,柳月让开的双手再次覆上那背,宛若碰着了火,惊的她连忙收了手。这一收手,面前的人便倒了下来,整个人倒在了柳月身上,柳月连忙接住,生怕他再向一边歪了过去,手上努力一使劲儿才将他又推坐了好,别说他还真重的。

    瞿大夫替他解了衣服后,便只顾在药箱里找着东西,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动静,等他拿着药再次转过身时,柳月早已将人又稳稳当当的撑起。

    瞿大夫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在这个情况下,没有男女之别这点世俗观念,一切救人要紧。但柳月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从未有过这样的接触,刚才的触碰,到底是让她有些慌张了。

    瞿大夫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白纱,柳月在他身后看不见胸前伤口的情形,他背后没有伤,确切的来说,是没有新伤,但有几条陈旧的伤疤。

    这个人,浑身都是伤,他究竟是干什么?村里的男子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曾受过伤,多半也是山上被猛兽所伤,但也不会这样伤痕累累。

    瞿大夫忙了一阵后,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白纱。包扎完了后,瞿大夫对着柳月嘱咐道:“等会儿你再跟我走一趟,去我那儿拿些药来,晚上再给他煎一副药喝。今天晚上你可能得守着他一点了,记得两个时辰要用水给他擦一次身子,等他退烧了,便可以不用了。”

    柳月点着头。

    “好的,那他现在是没事了吗?”柳月问。

    瞿大夫低头摸了把胡须,眉间有些忧虑,叹道:“今晚要是退烧了,明儿人醒了,应该就没事儿了。要是一直不退烧,这样高烧两天,人一直昏迷不醒,怕是难了……”

    柳月听了心中一紧,决心今晚好好照顾他一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她不敢大意。

    柳月跟着瞿大夫又走了一趟,从瞿大夫那拿了药,回来后便煎了药,药好了就给他喂着喝了一碗。如此一番,时间已经到了亥时,夜已经深了,四野俱静,只有外面屋边还有虫鸣蛐叫声。

    村里人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个点都已经熟睡了,只有柳月还在忙碌。给他喝了药后没多久,便见他出了一身大汗,于是柳月又开始忙着给他擦汗。

    回来的路上瞿大夫特意又交代了句,要是夜里出了汗,一定得替他抹干着身子,不能让汗水湿了伤口,否则可能会导致伤口发炎。

    擦了一遍后,柳月便替他盖上了单被子。这几天天气凉快了些,夜里是有些冷,倒不敢就这样让他裸着上身躺在外面。

    因为方便给他擦身,所以一直就没给他穿上外衣,而柳月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得落落大方,做起这些事情来,动作也更加行云流水。反正看也看了,碰也碰了,多看几眼,和多碰几回,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柳月坐在床边,眼皮搭着,似睡非睡,但神志却清楚,不敢打盹。生怕自己一个盹儿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去了……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又出了一身汗,柳月便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着身体。如此反复,时已到了寅时,外面鸡鸣都叫了一阵,柳月坐在床边,目光呆滞,落在被单上,没有焦距,好似睡着了一样。果然没一会儿,便歪着脑袋睡了起来。

    “水……水……”

    耳边传来阵阵低声呢喃,柳月以为是做梦,但因心中系着事儿,瞬间便想到了什么,猛然清醒了过来,仔细一听,果真是床上的人在叫水。

    柳月起身,倒了杯水来给他喂了喝。

    只见他两下便喝光了,似乎渴的很。见状柳月问道:“还要吗?”

    没想到真有回应,只见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间轻“嗯”了声。

    柳月赶忙又去倒了一杯,待喝了这杯后,柳月又问:“还要吗?”

    这次没有回应了,只见他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看样子应该是不要了,柳月摸了摸他额头,也不再那么烫了,烧好似退了,身上仍旧有些汗。

    柳月最后再一次替他擦了遍身体,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呆呆的看着他。还别说,这人长得真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虽然那一圈胡渣看上去很不干净,但他皮肤却干净不粗糙,他的鼻子好高,他的眉毛很浓,他的眼睫很长,就是不知道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

    会很温柔的,还是看上很凶?

    思绪纷飞过后,外面已经到处是鸡鸣声,人们都起床劳作了,她反而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扑倒在床边上,爬着睡了起来。

    天光自窗外洒了进来,朦朦胧胧的照亮着整个房间。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黑眸清澈明亮,眼底却似流转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就似这清晨刚亮的天,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似醒非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