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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终南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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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阳出了勾栏街,回头遥遥的看了一眼最欢楼,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小孩儿面无表情的把手从他脖子上移开,想了想又伸回去,揉捏了一下邢阳脖子上酸痛的几个点,乖巧得很。

    邢阳没忍心把他放下来,随口问道:“戚观澜?”

    小孩儿点头:“嗯。”

    邢阳:“……知道有人跟你长得很像么?”戚观澜还没来得及说话,邢阳就自暴自弃道:“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儿了。我,嗯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你知道终南紫府在哪里么?我带你——”他一刹,猛地想起来自己刚刚扯的慌:“我带你去找你父亲。他就在终南紫府闭关。他很厉害的,御剑飞行、移形换位,统统都会,人、人也好!笑起来眼睛是一弯月牙,天天开心没个难过的时候……”

    他结结巴巴,努力编造着。他认识的人中就邢星一个人是真的没心没肺,说来说去嘴里的形象就照着邢星来了。戚观澜还小,这几年下来养成了个阴沉的性子,树立榜样就该树立邢星那种阳光开朗臭不要……的形象。

    戚观澜听着他喋喋不休说了一通‘父亲’的好,温顺的按压着他脖子上的穴道,半响后道:“我想跟着你。”

    邢阳一愣:“什么?”

    戚观澜两只手伏在他的肩膀上,抬眼看着他:“我想跟着你。”

    街上人声嘈杂,布衣荆钗行走在商贩中间,正午的菜蔫了一点,带着一点零星露水;负剑的修士阔气交谈,背后剑芒偶尔铮鸣作响,也都像是凡人一样混迹市井。

    邢阳没有走出多远,勾栏街就在身后二十米,小孩儿两只手扣的死紧,他睁着圆润的眼睛看着他,恐惧着被抛弃。

    “不是不让你跟着我。”邢阳跟他平视:“你想不想要自由的生活?我送你去终南紫府,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可以学御剑、在天上飞,你也会变得很强大,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里不完全是《神墟》。

    他如今踏足的世界中,他们没有主角的呼风唤雨,能够预知的未来只有痛不欲生的灾难。翻身开杀戒、复仇金手指,统统都在邢星偶尔的闲谈中,连被写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谁会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走到邢星最新一更那里就戛然而止?

    小孩儿伸出小手摸摸他的脸:“你也不要我了么?”

    邢阳一愣,摇摇头:“没有不要你。怎么会不要你呢?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儿嗯了一声,趴回了他的肩膀。邢阳乐观的想反正来也来了,万一有修仙的天赋呢?将来回去也能给邢星看几眼。

    “吃饭了么?”邢阳抬头看看太阳:“现在是中午吧?哥哥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这里有什么?蜜饯点心小孩子都喜欢吃,再加几道大菜好不好?”他抱着小孩儿往外走了几步,想要找个酒肆吃点东西,忽然听到身后喧哗一阵,勾栏街冲出个旧衣姑娘来——

    “救我!公子救我!”

    她衣衫凌乱,眉眼清秀,眼中泪珠盈盈一点,推开几个临近街口的雅客,直奔邢阳这边,踉踉跄跄的扑了上来。

    戚观澜低呵一声:“小心!”

    隐约中寒芒一闪,那姑娘露出纤细小臂,手腕处赫然绑着一把利匕,手起袖遮,阴影中直奔邢阳咽喉!

    邢阳下意识往后一撤,抬脚踢中了那姑娘的大腿,他动作也不慢,只是怀中抱着个孩子,一脚下去顿时失了平衡,摇摇晃晃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这时候他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双修长如玉的白皙手掌,轻轻扶住了他的腰。

    “公子小心。”清亮的声音响起,邢阳眼角余光匆匆,连人都没有看清,就见到那姑娘怨毒的一眼盯过来,抬手对着他小腹就是一掌!

    嗡——

    旁里蓦然伸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剑,黑衣少年眼神凛冽,一剑就将那姑娘的手臂捅了个对穿!他动作干脆,顿也没顿,顺着□□胳膊中的走势一挑,剑锋就直接顺着胳膊的纹理一路捅穿了胸口。

    那姑娘痛的满地打滚,嘴中叫出了几个含糊的词语,不消一刻便化成了一只尖嘴猴腮的黄毛狐狸,长着毛的肚皮上血迹斑斑,躺在一堆衣物上,一动也不动了。

    邢阳:“……”

    邢阳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黑衣少年干脆的收了剑,伸手抓着狐狸尾巴把她整个塞进了乾坤袋中。刚刚扶了邢阳一把的是个白衣少年,眉眼清秀,仪容不俗,身负长剑,腰间悬着缀了红穗子的笛子,笑道:“公子受惊了。”

    邢阳赶忙道:“多谢多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忽然就窜出个姑娘来……”他一停,心想莫不是最欢楼反悔想下黑手?

    旁边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敲着他的破碗插嘴道:“是藏春阁里的头牌点春姑娘,小模样长得可倒是俊俏,谁知道真是只狐狸。”

    邢阳疑惑道:“她捅我做什么?我又没招她。”他忽然想到自己怀中小孩儿,心道莫不是这狐狸精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老乞丐白他一眼:“我咋知道。”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白衣少年彬彬有礼:“在下终南紫府太清峰弟子代鲤,这位是太清峰大师兄陆炼南。此次下山是受师命捉拿妖孽,公子怀中的这位……天资极佳,可是有接受试炼走修真大道的想法?”

    代鲤陆炼南?《神墟》中有提到过这两位的名字。按照书中的情节,这两位都是正儿八经的好人。代鲤是南边无尽海过来的,性子温软待人和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陆炼南原本是个穷苦人家的幺子,身怀仙缘天赋卓越,面冷心善的一个人。

    邢阳心想真是正可好儿的事儿,献宝一样的把小孩儿转过来给他看,道:“我弟弟,戚观澜。”

    代鲤笑叫了一声:“观澜。”

    陆炼南道:“太清峰不收人了。”

    代鲤面不改色:“十年一届,公子运气好,正巧赶上。这是太清峰的信物,师尊他老人家近日刚好出关,公子若是不介意,三日后与观澜一起前往终南紫府悬天梯。观澜天资卓越,若是能拜入太清峰,他日必前途无量。”

    “见面礼,收好。”陆炼南冷笑一声,手指微动,那半死不活的黄毛狐狸就出现在他手上。他往前走了一步,把狐狸递到邢阳面前,邢阳倒是没什么,就怕戚观澜还小受不了这些,连忙拍打他的后背,小声道:“别看。”

    戚观澜乖乖的把扭过去,身子止不住的发抖。给邢阳心疼坏了。这么血腥的画面,他一个成年人都有些不舒服,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代鲤责道:“师兄!”

    陆炼南手腕一甩就把狐狸扔到了地上,血肉落地,血花四溅,那狐狸好像是还没死透,吱吱叫唤了两声。

    邢阳:“……”

    代鲤冷静道:“公子莫怕,陆师兄只是太欢喜了些。”

    邢阳:“……”并不觉得。

    代鲤为人耐心温和,又嘱咐了几句需要注意事项,邢阳一一记下。陆炼南冷着一张脸,隔上一段时间就拽一下代鲤的袖子,像只警惕的藏獒,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戚观澜。邢阳有些心惊胆战,没一会儿就跟代鲤匆匆告了别。

    师兄弟二人御剑离去,邢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戚观澜也不轻,他手臂有些酸痛,就把小孩儿放了下来。陆炼南的险恶用心简直都没想隐藏一下,那狐狸还躺在地上,小孩儿落地一眼扫过去,就皱着眉躲在了邢阳身后。

    老乞丐还守在那里,嘿嘿笑了两声。

    戚观澜站起来刚到他的腰,缩在他身后,伸出两只细瘦的胳膊搂住他的腰,跟个挂件似的挂在了上面。邢阳走了两步觉得不太舒服,一扭头就看见小孩儿乌黑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顿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这么拖拉着走。

    老乞丐在他身后吆喝了一声:“小兄弟!这狐狸你不要就归我了?”

    邢阳赶忙挥手:“拿走拿走!”

    他拖着小孩儿总算是到了家酒肆,上楼梯的时候又把小孩儿抱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进了房间。邢阳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卧房,好奇得很,左摸摸右看看,戚观澜不一样,小孩儿太安静了,邢阳把他放到床上坐着,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邢阳。

    像是块雕塑一样。邢阳无意间一回头,跟小孩儿对视上了。他不躲闪,眼睛眨也不眨,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邢阳不服输,也回盯了半天,过了会儿觉得眼睛酸涩,又觉得自己幼稚,这时候刚好有店小二敲门问道:“客官?您的饭菜到了,给您送进去么?”

    邢阳随口道:“送进来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托着一个托盘,手脚利索的放下了几道点心。

    邢阳坐下来道:“饿了么?来,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他要的都是这家酒肆的招牌点心。水晶饼金面银帮,酥酥软软的一小块,起皮掉渣,晶莹透黄,缀着一点红润;绿豆糕酥松绵软,包有红豆沙馅儿,薄薄的露了一层起沙红来;另有几样也是玲珑剔透,精致又勾人。

    邢阳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口水险些流出来。

    小孩儿坐过来,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

    邢阳一哂,道:“你先吃你先吃。”总不能跟个小孩儿抢东西吧?

    戚观澜也不跟他争,伸出手来拿了一块塞到他嘴里,看着青年从一开始的蛮不情愿到眯着眼睛满足的嚼碎咽下去,这才用两只手捧起一块水晶饼,慢腾腾的啃了起来。

    小孩儿胃口小,吃的文雅也快。到了最后反倒是邢阳吃的多,点心渣子掉了一领口。戚观澜跳下凳子走过去,给他收拾干净,然后拽着他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腿上。

    邢阳看他眼睛眯缝了起来,问道:“困了?”

    小孩儿不吱声。邢阳一想现在刚好是现代小熊崽子们午休的时间,就当他是困了。捎带着他到了床上,把两个人的鞋子脱下来,然后躺到了床上。

    短手短脚的小孩儿整个人都叠在他的胸膛上,小下巴搁在他锁骨处的窝窝里,脚丫刚好到他的大腿。

    戚观澜两只胳膊圈住他,轻声问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给我讲讲,好不好?”

    邢阳摸摸他的头,道:“你父亲是个很乐观的人,他很聪明,我需要学很长时间的东西他一学就会。”他闭上眼睛,“他一直都有比我更多的选择,走哪一条路都会有非常好的结局,可是……”

    他本来是想着把小孩儿哄睡了再爬起来看看邢星的本子,谁想讲着讲着就迷迷糊糊的闭了眼,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戚观澜耳朵贴在他松垮的衬衫上,像是一块木雕,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他呼吸一滞,慢慢抬起了头。

    他两只手顺着青年的脖颈往上走,缱绻暧昧的一路划过他的嘴唇跟鼻尖,轻轻浅浅揉弄了一会儿他的眼窝,又往下滑,最后停在了咽喉处。他指骨修长,外边包了一层皮,看起来像是骨骼一样可怕惊悚,这会儿这双恶心的手停留在青年小麦色的脆弱处,做的是个要把人生生扼死的动作。

    他背对着午时正烈的日光,投下阴暗的影子,小孩儿脸上再也没了乖顺温柔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