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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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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观澜抬起眼冷冷的瞧了过去。他现在刚好在酒肆木窗正下方,隔了三十尺有余就是那颗银杏树。树干扭动,店小二肩膀上搭着块汗巾,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老鸨嘴角裂开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这么多年的街坊,就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么多年的街坊,你就让另一个小孩儿来蹲我脚边下?”店小二叹气道:“这个小公子来也就算了,那个是怎么回事儿?几滴血就能让我的根烂成酥肉,你说我怕不怕?我都要怕死了。谁都凶狠,砸我店还准备把我剥皮拆骨做剑柄。统统都是你跟这两位小公子给我招来的祸端,你最欢楼要做生意死不得人,我酒肆就死得了?”

    老鸨奇道:“‘那个’?哪个?”她天真娇憨的一歪头,脚尖一点瞬间就到了店小二面前,一张白漆漆的脸猛然放大,朱唇猛张露出喉咙里的另一张脸来,利齿咔嚓一声咬掉了店小二的一条胳膊。店小二反应也不慢,火光电石间两人悄无声息的缠斗在了一起。

    戚观澜扭头就跑。小孩儿身矮腿短,顺着酒肆想要跑到前堂,刚刚拐了个弯就撞到了人。戚观澜抬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是那个在勾栏街街口的老乞丐。

    傍晚他跟邢阳上楼时就在酒肆门口看到了这抱着黄毛狐狸的老乞丐,青年没当回事儿,他却有了计量。老乞丐出来的也不算晚。

    戚观澜无声无息的扭头看了一眼银杏树下。虽说老树就扎根在这,但老鸨喝了他这么多年的血,功力大涨,这会儿已经占了上风。“要输了。”戚观澜道。

    老乞丐哎呦呦的揉着自己的腰,倒了还不忘护着怀里的狐狸,道:“小孩儿挺聪明,让你占了个便宜。”老乞丐把怀中的狐狸放到他怀中,嘱咐道:“老汉光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婆娘,还得给她报仇。你抱着,照顾好了。”

    点春呸道:“两个都死了才好!骂我是狗还指望我能盼他好?”

    老乞丐赔笑:“媳妇,这可不成,咱吃了人家的馒头咸菜呢。”

    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几步迈出去,身形已经从个佝偻的老汉变成了健壮结实的青年,褴褛衣料挂在他身上,抖一抖掉出柄长剑,足尖轻点就加入了战场。他跟店小二一左一右,很快就将老鸨逼到了穷途末路。

    “阿澜——!!”老鸨一声暴喝,慌忙退后见扭头求救。

    戚观澜一双眼睛冰冷,素白的双手捧着只毛茸茸的畜生也还是凉得很。点春被他冻得打哆嗦,狐狸尾巴也不敢摇了,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老鸨眼神怨毒,边抬手格挡边咬牙切齿,反身向着戚观澜冲了过去。小孩儿面色平淡,眉头紧皱,怀中狐狸吱的一声惨叫,老乞丐从后方拍出一掌,击在老鸨的肩头,却没有阻挡住她,尖锐的指甲从小孩儿额角一路划到下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女人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血,就被老乞丐虚空抓住一只脚,狠狠掷到了银杏树上,骨骼破碎七窍流血,哇的吐出些白絮子,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店小二耷拉着八字眉:“又是我!又是我!不是你家的不心疼!”

    老乞丐急道:“媳妇没事儿吧?”

    点春抬眼看了他一眼,张嘴舔了舔滴答下来的一点血。随后戚观澜手上一沉,那黄毛狐狸径直窜到了地上,四脚还没沾地就化成了个娇俏的少女,眉间一点朱砂,傲气得很。

    老乞丐怂道:“恩将仇报!”

    戚观澜冷道:“你们是夫妻,帮她不就是帮你么。”

    老乞丐骨骼作响,又缩回了那个猥琐的老头,狗腿子似的凑在‘点春’旁边,道:“春儿,伤、伤好了?”

    那少女冷哼一声:“我伤好了你也拦不住我,想走便走了还跟你在这废话?把你的破棍子收好,我要吃东城桃花街的酥点心。”老乞丐急忙点头,老佛爷似的扶着她,老夫少妻,看起来竟然也和谐。

    店小二哭丧着脸:“还是得我收拾。”他脚步有些虚,刚走了两步脸色突变,忽然快步上前将手伸到了戚观澜胸前,随后极远处暴涨光亮一点,一息间便已到达眼前,一把锋利的长戟凌空而致,穿过店小二的手臂□□小孩儿的胸口,力道大的竟然将店小二的手臂活活撕下!

    点春一愣,手腕已经被老乞丐抓住,老乞丐低喝道:“赶紧走!”他抓着点春的手腕,不顾她挣扎,身形一闪两个人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店小二左手被老鸨咬掉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会儿被长戟一震,居然痛的浑身都在哆嗦,扭头什么也不顾得了,匆匆跑进了银杏树中,地上老鸨也已经不见,院中一片寂静。

    小孩儿被长戟的矛头穿胸而过,直接钉在了酒肆的墙壁上,轻飘飘像是个破旧的玩偶,血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径直流在了房屋边缘的一溜儿矮小草木上。

    他疼的双唇都不自觉的颤抖,嘴里却是一声□□都没有,眼睛从凌乱的发丝中向上看。上方不到五米的距离就是木窗,木窗后的房间中有那个人。

    没有吵醒他吧?小孩儿想。

    一行天资卓然的人御剑而来,皆是衣带飘飘不染尘土,一片长剑中浮着片翠绿的荷叶,上面坐了个面色冷淡、冰清玉洁的蓝衣少女,被众星捧月似的护在中间,一双清澈蓝瞳居高临下的看着戚观澜。

    “就是他给小师妹喂了一杯血水!”其中一个蓝衣青年愤恨道:“若不是步衍师兄随身带着师尊练的药,只怕小师妹已经香消玉殒。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害人之心,师姐,这小孩儿留不得!”

    蓝衣少女低眉,慈声道:“莫急,问清楚才好。”

    蓝衣青年道:“怎么不急?小师妹现在还昏着,步衍师兄为了给她清毒内力全部耗尽,几位师兄去请人也不知道何时能回。万一小师妹真的……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旁边几人纷纷附和,眉宇中皆是一片担忧,也不知是真是假。

    戚观澜抿了一下嘴。阴谋害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儿啊。常人愁的是真相揭露,他却像是天生就为了两面三刀而活,鬼蜮伎俩信手拈来。

    青年觉得他常年生在鸨儿毒手下,却不曾想过他凭借着自己的血,是如何八面玲珑,耍的那群女人反目成仇、大动干戈的。他为着那份青年的怜惜,将自己伪装成了全然的无辜者。青年也信他,决计想不到他跟老鸨是同流合污。

    如今他机关算尽,想将老鸨斩杀在这,却不想功亏一篑,忘了防备‘那个人’。

    陀幼琳被盗走的终南紫府信物、蓝衣青年言语中透漏出的‘血水’,都不是他所为,他却知道是为了什么。

    潜入勾栏街的‘那个人’。

    戚观澜一字一顿道:“不是我。”

    蓝衣青年反驳道:“一模一样的脸,不是你是谁?我看得清楚,小师妹待你那么好,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给她下毒?!”

    “怎么不是你?”蓝衣少女问道。

    蓝衣青年急道:“步莲师姐!”

    “血水可以作证。”小孩儿垂下眼睛,示意他们往他脚下看。这一片的灵气被银杏树吸的精干,土壤的养分也不够,那一条直线、贴着墙根长的草原本都是蜡黄瘦弱,而现在被滴上了血的野草,已经足足长高了一尺!

    蓝衣少女沉吟一声:“我师妹喝下的血水不一定是你的血。”

    戚观澜道:“我能救她。”小孩儿年纪尚有,面上却沉稳端重,冷静道:“我听到了。你们倾其所能也救不回她。拖得越久越危险,带我回去,我能救她。”

    “烦劳你出这点血了。”蓝衣青年冷哼道:“杀了你再把血带回去也一样。”

    戚观澜道:“你可以试试。”

    蓝衣青年一噎,不说话了。

    蓝衣少女挥挥手,那长戟瞬间消失。小孩儿摔落在地上,被蓝衣青年拎着衣领粗鲁的提溜了起来,随手扔到了荷叶后方。

    那少女慈眉善目,面容一片悯善:“在下天道宗黎步莲,这位是同门师弟遇明。遇明师弟出手莽撞,可怜你了。待到我们查明真相,必定还你一个清白。”

    遇明冷硬道:“若真的是你,也必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一行人抬手御剑。临行前戚观澜忽然转头,遥遥的望了酒肆。小院儿中银杏树叶飒飒,□□在地面的树根上还有老鸨吐出的白絮。他眼睛一动,看向了木窗。

    那窗户开着,一阵风吹过去,扬起了一缕长发。

    遇明见他转头,冷嘲出声:“这么一株半死不活的银杏帮不了你,若不是今日赶着救我师妹,收服区区一只小妖也就是顺手的一件事儿。”

    戚观澜没有说话。

    邢阳睡得不□□稳。

    一开始是几声吵耳的声音,他没在意,翻身继续睡过去,过一会儿之后猛然惊醒,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感受他的温度之后才放下心来,嘟囔道:“睡吧……睡……明天带你去吃糖葫芦……”

    小孩儿像是个软糯的米团子,在他怀中团成一团。青年□□着胸膛,露出结实精干的胸肌,小麦色的皮肤上滚着一点汗珠,被小孩儿眯着眼睛猫儿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他一双纤细的手臂死死扣住了青年的腰,力气大得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血肉。

    小孩儿调整了一个贴合紧密的姿势,侧着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脖子上的黑色胎记坦然的露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一口黑井,深邃阴晦。

    他的血要比天道宗弟子想得厉害的多。那血水被他稀释无数次,甚至混进了几滴戚观澜的血,才将将吊住了那小女孩的一条命。不要她死,要的是天道宗的人心急如焚寻过来,只要将戚观澜带走,那人的身边就有了他的位置。

    他要独占,而不是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