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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十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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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姑娘,”美景深知周文倩此事危害,她忠心耿耿,于是自告奋勇说道:“让奴婢前去吧,这附近太平,奴婢是不怕的。”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著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