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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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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幼蝉往腰间掏出一方绣帕,轻拭着面上的泪珠,又试探般问道:“那就当你是不知道吧……可现下你知道了,又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颜青竹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

    “我……我一个穷伞匠,无田无地,谁若跟了我,只怕一辈子过苦日子,我又怎能有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若要不结仇怨地拒绝人家,只好贬低自己了,这个道理颜青竹明白。

    李幼蝉拽紧了拳头,一方绣帕被捏成了烂泥一般,眼皮一翻,狠声道:“那从头到尾便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当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好你个不识趣的窝囊废,你就做一辈子穷伞匠吧!”

    李幼蝉推开篱笆,提步便往回走去。

    “幼蝉姑娘,等等!”颜青竹叫住她。

    李幼蝉方又停下,回过头来,悠悠地望着他,“你还有何话说?”他若后悔了,我也不能再软了态度,非得让他求我不可。李幼蝉如是想着。

    颜青竹拾起地上那个小灯笼,抖了抖灰,朝李幼蝉道:“你灯笼忘拿了,天黑了,你还是把灯笼带上吧,我给你点燃了它。”

    李幼蝉彻底黑了脸,再无半分留恋,提步便跑,再没有了刚才迎风摆柳般的袅娜姿态,恍若一只受伤的兔子仓皇出逃,一袭背影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颜青竹愣怔片刻,提了灯笼追出去。到底是夜深人静的时分,她一个女子若是出了什么事,颜青竹到底是不安心的。

    颜青竹只追在李幼蝉二十步开外,见她悄悄然推了门回家,看看手中那盏灯笼,觉得放在自己这边总不合适,便将灯笼插在了李家院子的屋檐下,方才叹了口气,独自返回。

    阿媛已在窗前看完这从头到尾的一幕,这时方拉好窗帘重新回到床上。刚开始李幼蝉还压着声音,越到后面越是声嘶力竭,似乎忘了对面还有自己的存在,阿媛便将整个事情听得七七八八了。

    原来青竹哥并不喜欢李幼蝉,阿媛拉了拉被角,觉得早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又想到李幼蝉,却觉得她有些可怜又可爱。这人虽是自视甚高,但毕竟她家里是村中富户,人又长得好看,自是有资本自傲的人。想她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些,这个年纪还未出嫁,必是家中父母十分宠爱,自己也挑挑拣拣。

    她不愿接受原本的安排,而是想自己寻一个合心意的,可见得她也是颇有勇气的。虽然相中的人并未看中她,但到底是努力过了。

    大华朝的律法中,男女婚姻的自由度比之前朝大有提高,良籍男女到了一定年龄可自行婚配。除了不适龄和有婚约等情况,父母并不能横加约束。

    可律法规定是一方面,实际执行又是另一方面。在民间,上自世家富户,下至平民百姓,父母之命的婚姻仍旧是十分盛行的。

    阿媛见着李幼蝉的行为语言是有些可笑,但这可笑中倒也有令人钦佩的地方。显然李幼蝉自己是个有些想法的人,而她家里人大抵也是尊重她的,否则她这种敢于将自己情感私相授受的精神,连萌芽也未必有了。

    便是这种敢于争取的态度,在世家女子中也少有。阿媛在梅吟诗社见过许多娘子,她们中,自然有程娘子那般面容温柔,心中却似潇洒落拓大丈夫一般的人,但更多附庸而来的世家女子,却未能如程娘子一般。她们会写春情满满的诗作,却未必敢真正去找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到得嫁龄,多数也是按家中的安排找了个门当户对的郎君。那个当初在她们诗作中或仗剑或吟诗的翩翩少年,大抵便是个美丽的梦罢了。

    世家女子大多还是循规蹈矩,反而不如李幼蝉这个自作多情的村姑来得真切。

    阿媛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矛盾。颜青竹不喜欢李幼蝉,她觉得好似有点莫名安心的感觉,而李幼蝉富有勇气的行为她又觉得难得,为她不能得到所爱感到可惜。

    转而又想,那青竹哥为何不喜欢李幼蝉?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啊。难道就因为不愿意学耕地,不乐得人家瞧不起他这个伞匠?

    慢慢地,脑海中又想到了宋明礼的样子。

    一个女子自作多情的样子便如李幼蝉那样,一个男子毫无爱意的样子便如颜青竹那样。那宋明礼与她呢?自己多番体贴,而他却越发冷淡,这情形像极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样子。往日自己总安慰自己,因为他忙于功名之事,才无法记挂自己。如今想来,颇像个可笑的理由。再是忙碌,说句关心话的时间总有的。

    若说他对自己无意,又何必许下红叶之盟?若说他对自己有意,为何如今态度判若两人?莫非他下得山后,另择芳枝?

    宋明礼相貌堂堂,前途一片大好,阿媛自是喜欢他的。可她的爱意中也不乏私心。宋明礼考中举人后,便可为候补官员,逢人也要称他一声老爷。吴有德纵使再难缠,见了官员也要矮三分。嫁得良人,割开与吴有德生活上,乃至户帖上的纠葛,这是阿媛的心愿。再者,能嫁个有功名的人,她娘泉下有知亦是安慰了。

    可若宋明礼这头出了问题,阿媛一年的努力便是白费。心中已打定主意,虽是宋明礼不让她再去书院相见,但她下次去镇上,如何也要设法相见,将事情问得清楚。

    想到这里,有些困倦,阿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晴好的夜过去,第二日早间又是蒙蒙细雨。

    阿媛收拾一番,往厨房中查看,见剩下的糯米粉不多,仅够做二十个糕团的样子。阿媛从来不敢在家中储多了各类食材,深怕吴有德见到了,以为她的买卖这般赚钱,便难以再用十多个钱打发他。

    昨日在枕水镇卖糕,也曾问过各种材料的价格,因为节气中糕点都涨了价,连并着一些材料也浮动了价格。阿媛便没有购买,相信过得几日价格自会掉落。

    看来今日是无法去镇上了,如此也好,一来算了时日,吴有德这两日,或早或晚,该是要回来了,若被他见着自己做糕,或许又要提钱的事,她做糕,一向也是趁他不在的时候;二来颜青竹上次采来的茼蒿,艾草等野菜也差不多用光了,她今日得去后山再采些,先把汁儿绞出,明日便省了功夫。

    阿媛怕午后的雨会下大,便趁着午前出了门。

    对面的院子中空无一人一物,屋檐下那个小窗边上常放着的背篓此刻也不在那里。看来颜青竹见着下雨,已收了院子中的工具,又拿了背篓往后山去了。

    想来又是去伐竹,顺带挖些笋子。

    阿媛想到他昨日被李幼蝉纠缠,回来还要烤伞,也不知几时睡下的。今日又早早地起来,这人倒是勤勉得很。

    却又想起昨晚上李幼蝉的一番话,说颜青竹做伞的手艺不能发家致富。这番话阿媛是不同意的,镇上便多有携技发家的手艺人,制瓷,染布,织造,刺绣……这些江南主产不知道饱肥了多少匠人商户,只是前朝商人匠人的地位都不高,大有重农抑商之势,到了本朝,虽风气大改,但一些自视甚高的农人瞧不起匠人商人仍是常见的现象,毕竟大华朝建立时间尚短,很多年长者乃是两朝子民,乡间也尚不能如城镇开化。阿媛觉得,到底是在南安村这个远村,即使富裕人家,也难免鼠目寸光了。

    说到鼠目寸光,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柳巧娘也甚是不看好匠人的,这个词也说到自己母亲一般,阿媛赶忙止住脑海中关于匠人的思绪,打伞往后山行去。

    南安村的后山甚是荒芜,因为地势陡峭,并没有人在这里开采田地,向来人迹罕至,只有一些杂草丛生的坟头埋在那里。

    阿媛每次从这些坟头前走过,都有些胆寒,不由得加快脚步。

    可一过了这些坟头,景致却变得如在画中。

    高大的楠竹遮天蔽日,成片丛生,脚下是新笋冒出的尖尖脑袋,头上竹叶轻摇,滴滴丝雨带着微凉的惬意落在肩头脸上。

    几弯山泉如白练般在竹林茂密的山坡上蜿蜒垂下,流水涓涓,常年冲刷摩挲,将嵌在其中的小石头打磨得光滑圆润,晴好时有阳光散落而下,便散发出如玉的光彩。

    山泉在山坡下的平缓处汇流,形成一汪浅水,野花水竹遍生其周,诱来各式各样美丽的昆虫。

    阿媛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这方竹林便是颜家父子常来之地,她也常跟着来玩的。楠竹柔韧,伐下可做伞骨,水竹坚固,伐下可做伞柄。而她爱做的事情,是采了竹叶让颜青竹一双巧手给她变出个蝴蝶来。

    阿媛脑中回忆着自己顽皮的往事,脚下将散落的笋壳竹叶踩得窸窸窣窣,忽而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割草的声音,阿媛抬头一看,正是颜青竹弯腰站在那里,心想,后山这么大,没想到竟会碰到,脸上竟有些火辣辣的,这莫名的感觉,自己也有些不解。

    颜青竹正寻了几株鲜嫩的艾草割下,旁边背篓已是满了大半,细瞧之下,辨认出乃是麦浆草和茼蒿。这些东西平日里做菜不常用,全是她做糕时才用到。

    阿媛想到那日早晨,颜青竹嘱她不要一个人来后山,要采什么,他可帮忙。

    忽而觉得眼睛酸酸的,却又不欲上前和他打招呼。因着昨日晚上偷偷看他与李幼蝉说话,到底像窥了人家的私密一般,心中有些心虚和惭愧。若是颜青竹猜到她也许听到了,岂不更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