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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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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佑卿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陆大人功勋卓著,岂是你我所能相比的。”

    堂下众人听了这话只道反常,那些本不太在意的也被撩起了好奇心,纷纷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等听下文,梁佑卿便道:“你们可知道前些日子皇上收服瓦剌一事?”

    堂下众人议论纷纷,只道他问的是废话。收服瓦剌一事轰动朝野,早已是天下皆知,便有人接口道:“这又有何不知?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堪破赤兀良诡计,救了察克哈苏性命,又起兵助他平反。察克哈苏感其恩德,便对大明永世称臣。这都是当今皇上圣明的缘故啊。”

    堂下一片赞同之声,人人皆对当今圣上称赞有加,更有人高声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哪知梁佑卿却摇手道:“差矣,差矣。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就听梁佑卿继续道:“你们以为是皇上一手收服了瓦剌?其实不然。当今皇上英明是不假,但这堪破了赤兀良诡计,又建议皇上出兵助察克哈苏平反的,却是陆文远陆大人。当今圣上只是采纳了他的建议而已。”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哗然,便有人问道:“那这么说,真正‘英明’的,却是陆文远陆大人了?那他当真称得上是功勋卓著了。不过,梁大人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梁佑卿得意道:“当然是陆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言下之意,颇以此为自豪。

    众人见他如此,更是止不住地议论,一直到陆文远从傅潜的公堂里出来,才方自渐渐止住,然而眼神却是与先前不同了的,藏也藏不住,瞟来瞟去,只在陆文远身周乱溜。

    陆文远坐了一会儿,只觉芒刺在背,却又摸不着头脑。偶尔到堂下与众人接触,发觉各人态度大变,已不如先前自然随便,倒是多出了几分尊敬疏远之意。陆文远心思谨慎敏锐,相信自己不会判断错误,便瞅了个空子,把先前交好的吏部郎中沈文斌拉到堂外问道:“这些人今天是怎么了,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

    沈文斌笑道:“你也发现不太一样了?那是因为被你给吓着了,谁都没想到你能看破赤兀良的诡计,给我朝立下那么大的功勋。”

    陆文远闻言大惊道:“谁说是我看破赤兀良的诡计的?”

    沈文斌疑惑道:“梁佑卿说的呀,不是你亲口告诉他的吗?”

    陆文远奇道:“我几时亲口告诉他了?就凭我跟他的关系,你觉得可能吗?”

    沈文斌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确实不太可能。那他这么吹你捧你,又为的是什么?”

    陆文远低头沉思,按说瓦剌一事,从头至尾都知情的不过皇上,自己和桂喜三人,后来不知怎地又多出个范哲甫,这梁佑卿又是怎么知道的?皇上和自己不会出去乱说,难道是通过桂喜和范哲甫?可知道便知道了吧,又为什么非说是自己亲口告诉他的?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回去做事。

    过了几日,这谣言是越传越邪乎,陆文远到哪办事都会被人行注目礼。这天,他瞅着中午休息的空子,去了刑部大堂想给严庸送些吃食,不想一进大门却跟赵咏宁迎头撞上了,那赵咏宁愣了一下,接着大喜,抱拳道:“陆大人,别来无恙啊。你智破赤兀良诡计,助皇上收服瓦剌的事迹,可都在朝中传遍了,在下听了真是不胜钦佩。”

    陆文远皱眉道:“你怎么也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赵咏宁笑道:“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在说,我哪里还记得是谁告诉我的。不过听陆大人这意思,是确有其事了?那在下便放心了,最近总有些别有用心之徒在借机诋毁大人。”

    陆文远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匆匆把赵咏宁糊弄过去,打算先把吃食送给严庸再细细计较。

    严庸的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些,却仍然对陆文远不理不睬,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陆文远被谣言闹得心神不宁,也不欲与他多说,将吃食在他面前一一摆开,见他没有要过来吃的意思,便将朝中最近发生的事历数了一遍,最后道:“严大人,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我当初依附范哲甫本是假意,到今天已是极限,若是继续再装下去,果真罢免了沈大人,就与最初报国的初衷相悖,是万万不可为的了。所以范哲甫发现我假意依附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一切难测,我恐怕就不能时时来看顾严大人了,只望严大人要自己多多保重才是。”说完,低头沉默了半晌,便欲起身离去。

    谁知严庸却突然嗤了一声,冷冷笑道:“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却还大言不惭地让别人保重,当真可笑。”

    陆文远本已转身走出了几步,闻言连忙回到牢门边,扶着木栅栏道:“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庸已眯起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盯住了陆文远道:“你还没有看透吗?范哲甫这哪里还是在怀疑你,根本就是已经开始对付你了。”

    陆文远心里暗惊,抱拳沉声道:“请严大人明示。”

    严庸叹了口气,挪到牢门边来,拿起筷子挟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哪里斗得过范哲甫那老狐狸。我问你,你方才形容瓦剌一事的时候,是不是说幸好皇上英明,才让赤兀良的奸计没有得逞?”

    陆文远想了想,连连点头。

    严庸道:“可我怎么从赵咏宁那儿听说,是你先看破了赤兀良的奸计,然后去劝谏皇上,皇上是听从了你的建议,才最终收服瓦剌的。”

    陆文远满头雾水,问道:“这有什么分别吗?”

    严庸道:“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大了。照你的说法,是将功劳全归给了皇上,但赵咏宁听来的谣言,却是将大部分功劳归在了你的身上。如此,你能明白吗?”

    陆文远细细思量了一番,渐渐觉得浑身上下如被冷水浇透一般,每分每寸都散发出寒意,半晌,才颤声道:“严大人的意思,是说……”

    严庸冷笑道:“看你这反应,我就知道被我给猜中了。你当初定是看出皇上对收服瓦剌之功看得极重,才顺水推舟不要封赏,对外也三缄其口,隐瞒自己劝谏一节,只说是皇上自己看透的,对吧?”

    陆文远连连点头。

    “但这件事范哲甫应该也知道,他发现你假意依附,便要将你除去,自然就把念头动到了这上,把将你劝谏皇上的事传了出去。”

    “在这流言传开以前,朝野上下本来都以为收服瓦剌一事是皇上一人所为,皇上也颇以此居功,他没有立即封赏你,便是最好的佐证。但流言一经传开,甭管众人信与不信,暗中必都对皇上存了一份疑心,怀疑皇上是居功自傲,故意隐瞒不报。来日这流言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觉得自己的真实想法被人戳破,失了面子,肯定会追查这流言是谁最先传出去的。”顿了顿,转而问陆文远道:“我且问你,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有几人?”

    陆文远道:“有三人,皇上,桂公公和我。范哲甫当时不在场,不知他后来是怎么知道的,大概是桂公公漏给他的。”

    严庸幸灾乐祸地抚掌道:“这便更好了,范哲甫连不在场的证明都有了,到时候皇上一回想,自己没说,必是桂公公或你说出去的。那时候流言满天飞,范哲甫只消再补一句好像是听你亲口说的,你便有千张嘴,还能辩得清吗?”

    陆文远听至此处,蓦然想起梁佑卿说是自己亲口告诉他的,竟与严庸的话不谋而合,只不知他是何时与范哲甫勾结一处的,一时只觉浑身发冷。

    严庸继续毫不留情地冷笑道:“到时候皇上觉得是你害他失了面子,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范哲甫只要把你的把柄一项一项送到皇上手中,都不必他自己动手,皇上就替他把你料理了。哈哈。”

    “你看着吧,这还只是第一步,范哲甫接下来必有别的动作,只会比这更狠更绝,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唉,还说要我保重。”严庸摇头叹息。

    陆文远深呼吸几次,缓过了神来,忽然正色抱拳道:“多谢严大人提点。陆某现在知道,未必就迟了,最终鹿死谁手,却也未可知。大人此番肯帮我,可见是信任于我了,那前番矫诏之事,不知可否也透露一二。”

    严庸笑道:“你有这自信是好的,不过还是先顾眼前吧,你若连自保都尚且不能,却还有什么必要告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