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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诺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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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汉子站在咖啡店里,看上去画风实在不搭,不过一字排开面无表情地站在严屹身后,气势倒是凸显得十分明显。咖啡厅里本来还有几个客人,见状后都三三两两地选择了起身离开,没多久后咖啡厅便冷清下来,纪千羽走过来时,最后两桌客人也结账走人,两拨人马擦肩而过,见纪千羽走进去,其中一对小情侣还好心地拦了她一下。

    纪千羽谢过两人好意,步履不变地进了咖啡厅,站在入口处左右四顾片刻后,来到严屹对面坐下。正在喝咖啡的严屹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她,纪千羽单手撑着下巴,朝他弯起眼睛盈盈地笑了一下。

    “严哥。”

    她语气不算热络,却带着一点别样的亲切随意,神情姿态都颇为放松,半点不像是之前产生过剧烈冲突的样子。严屹放话要给纪千羽颜色瞧瞧的消息至今还流传在道上,两相对比,无端显得讽刺。

    她的态度良好,做足了面子,严屹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地拿着架势,放下咖啡杯,视线在她的脸上意味不明地扫过,朝她露出个笑来。

    “上次见到你是产生了点不愉快的小误会,我这还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你……你真像馥姐,太像了,长得也像,性格也像。”

    “一样的果决作风,雷霆手段,好些年没见到这样的女人,真是怀念得紧。”

    “谢谢严哥夸奖,我妈妈离开时我还小,现在关于她的长相性格,其实都已经不太记得了。”纪千羽笑笑,低头在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块方糖,瓷质的冰白勺在咖啡杯里慢慢地搅,“现在念念不忘的,也不过是些有关于母亲这个词的想象,具体的事情,还需要严哥多帮忙。”

    “好说,一定的。”严屹痛快地应了,摸摸下巴,带着些打量意味地又看了纪千羽一眼。

    他和纪千羽,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初一个叫康尼的外国人找上了他,向他打听纪秋馥的消息。他是纪秋馥的嫡系,这片地盘当年就是纪秋馥打下来的,她离开之后,大哥的名头才顺理成章地落到了自己头上。

    如今时隔将近十年,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纪秋馥女人的姑娘,来向他询问纪秋馥的下落,在他回绝之后也没有放弃,甚至执着地要和他见上一面。他冷眼旁观一阵,在调查结果出来后,确定了这是个没什么背景的落魄姑娘,也就放下了心,不以为意,甚至打算给自己侄子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然而纪千羽的行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

    他那晚不过是带着人先行离开,打算成了年轻人的美事,没想到短短一个小时之后,他就接到了属下仓皇的电话。狼藉一片的包厢自不必说,陆恒被纪千羽用酒瓶碎片划裂了脸,而他的侄子,命根子被纪千羽一脚踩上去用力碾了碾,从那之后就算是绝后了。

    严屹自然不知道,纪千羽在轻描淡写地收拾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之后,当晚还被人以保护的姿态带离了蓝调,悉心照顾,甚至又进行了一场失败的告白。但当他赶到之后,看着一片狼藉的包厢和□□不止的侄子,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心下一冷。

    他初时还觉得纪千羽和纪秋馥只是容貌相似,性格判若两人,如今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血缘之间奇妙的羁绊。这多像纪秋馥的作风,艳丽狠毒,蛇蝎美人,他当年见过纪秋馥谈笑间将各色枭雄人物漫不经心地玩弄于掌心,而今时隔多年,换她的女儿用血淋淋的一切清楚地宣告这点。

    ——惹我的人都要死。

    再这样的忌惮之下,虽然觉得她没什么后续的路数,他也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谨慎地按兵不动,没有主动去招惹纪千羽。但侄子被绝后这口气,以他严屹的身份,于公于私都绝不能轻易咽下,正在犹豫之时,康尼却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康尼带来了两件事要与他合作,一件依然是询问纪秋馥的下落,另一件是对付纪千羽。

    这个康尼是谁的人,为什么第一次替纪千羽传话,第二次又要害她,不关他的事,他也毫不关心。重点在于第一件事情难办,第二件事情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严屹当机立断,在道上放出了要给纪千羽颜色瞧瞧的消息,随后也果真一切顺利地砸了她的出租屋。

    正待近一步行动时,纪千羽忽而找上了他。

    「我在偶然间拍到过两张有趣的照片,地点人物是凌晨雨夜里,市厅的刘秘书和他的秘密情人。」在发给他的消息中,纪千羽轻描淡写地说,「我猜严先生对这两张照片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以他为筹码,和严先生做个无伤大雅的交易?」

    对于严屹这样的地下势力来讲,能搭上市厅的秘书长这条线,绝对是件诱惑力很高的事情。侄子和面子在这两张把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严屹没怎么犹豫,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在确认了两张照片的真实性后,信守承诺将和纪千羽的恩怨一笔勾销,在破坏了她的家之后再没有过其他动作。

    那之后两人微妙地化干戈为玉帛,但彼此也心照不宣地再也联系过。昨天纪千羽忽而找上了他,约了今天的见面,严屹虽然摸不准她的意思,不过赴约当然没什么危险,也就带着人应邀前来。而今简单的寒暄客套过后,纪千羽只自顾自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咖啡,他却不喜咖啡厅这种舒缓的小资情调,左右环视了一下后皱了皱眉头。

    “这咖啡厅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闹心,换首别的。”

    “李斯特的《诺玛的回忆》,曲子表达的情感的确有点纷繁复杂,不过很耐听,我还蛮喜欢,进门时特意让她们换了这首来放。”纪千羽放下咖啡杯,稍稍抬起眼,笑得从容镇定,捉摸不透表情。严屹冷眼看了她几秒,忽而咂了砸嘴,意味不明地笑笑。

    “你这么说,那我可得再听听。”严屹怡然自得地闭着眼睛,露出一副欣赏音乐的样子。慢悠悠地随着渐渐起伏激烈的钢琴声晃着头,嘴里还不忘与她闲话家常。

    “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这儿是听说你过得不怎么好,前些天还进了趟局子。不过今天一照面看见你本人,又觉得果然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姑娘看着好着呢。”

    “托严哥的福,还行吧。”纪千羽莞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严屹清了清嗓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和我聊聊家常?我下午还有点别的事,大概还能陪你聊五分钟。”

    “严哥说笑了。”纪千羽顿了顿,看着他笑了出来,“特意来找您,自然是有事要商量。之前一直没有联系,总觉得时机未到,自己也能解决,这一次却是觉得没什么办法了,只能麻烦严哥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见我一面,就眼下的事情商量商量。”

    “哦?”严屹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换了个姿势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上次给我发照片做交易时,就是有事想找我谈呢。”

    “那次是个意外。”纪千羽摇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严哥砸了我的房子之后我借住在一个朋友家里,严哥这边的事情不处理掉的话,总怕也给人家带来麻烦。”

    严屹闻言,意味深长地啧了啧:“那之后怎么也没听到你这边有消息传过来啊?蓝调的楚老板现在还一见着我就若有若无地劝我看开一点,手下留情放你一马呢。”

    这话问得颇有技巧,严屹早知这样的情况,不过纪千羽选择怎么行事,归根结底和他也没有关系,是以之前一直没有理会,也没有拆穿。这一次却是一定要用这点拿捏她一下的,好叫纪千羽知道他严屹是什么人物,少指望用些低劣的伎俩来蒙骗他。

    没想到这一问却也并没有拦得住纪千羽,她眨了眨眼,忽而笑起来,这一个笑容来得比之前的所有都要真诚甜美,温柔又明丽,带着无从忽视的狡黠与执拗。

    “因为这是一个借口,也是一个理由。”她低柔地说,轻描淡写地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严屹,“从这个角度来说,严哥,我应该谢谢你。”

    她这声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严屹隐隐约约摸出点她这番话的意思,却不好用这个理由你来我往地继续交锋了,于是轻咳两声,皱了下眉:“那这声谢我就收下了,纪小姐,这次找我过来到底什么事情?”

    他转移话题的手段非常生硬,好在纪千羽也不去拆穿,从善如流地跟着转开了注意。她稍稍眯了下眼睛,用陈述句的语气问了个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她说,“严哥,你之前站出来对付我,是不是因为康尼来找过你?”

    她居然能猜到这点,说明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比较了解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跟康尼又没什么私人交情,是以很痛快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猜测:“对,你很聪明。”

    “谢谢夸奖。”纪千羽笑笑,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又落回到严屹身上。这一次她的视线比之前专注许多,严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心下正有些诧异,纪千羽的话已经问出了口。

    “那我就再猜一点,康尼来找你的时候,除了说对付我,大概又问了一次我妈妈的事情?”纪千羽紧盯着他不放,一字一句地慢慢说,“他为你引荐了个人,这个人叫路加。他开出了筹码——”

    严屹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纪千羽,纪千羽慢慢呼出口气,靠回椅背上闭了闭眼,说完了最后的那一句话。

    “——而你接受筹码,将我妈妈的下落告诉了他。”

    严屹皱起眉,看了她两秒:“我说过了,馥姐的下落我也不清楚。”

    “那是因为我开出的筹码不够,这么重要的消息,之前我也的确不该指望问一下就能让你告诉我。”纪千羽对严屹的态度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对严屹的说法表现出明显的心中有数,“可惜这一点我明白得太晚,现在亡羊补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严屹这一次看她的时间更长了些:“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排除法吧。”纪千羽低头,顿了几秒,有些无奈地轻笑着耸了耸肩,朝他竖起几根手指,“首先,那个叫路加的金发小子,我和他较量从小到大,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渣了。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摆平——当然,很多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手法虽然愚蠢,但非常奏效。”

    “再有,理论上他是不会从奥地利跑到这里来的,毕竟又不懂中文,来了也没什么用,和你面谈展示的诚意大于实际意义。不过按我对他的了解来看,能对我造成致命打击的事情,他一定非常愿意来亲眼见证一番。”

    “最后……”纪千羽看着严屹,无声地勾了勾嘴角,眼里却并不带着笑意,“对于你知道纪秋馥下落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你看,她那么早就毅然决然离开了我,临走前却让我知道了她的目的地是故国。那这一次她走的时候,人海茫茫,大概至少也会给你留下些线索。”

    “我猜她是个很自信也很享受他人追逐的女人,虽然我已经连她的样子都不太记得。”

    严屹微张着嘴,定定地看了纪千羽良久,忽然抬起手鼓了两下掌,看着纪千羽,赞叹地摇了摇头。

    “馥姐的孩子,果然也不简单。”他由衷地说,又拍了两下掌,“你们实在是太像了,虽然她一直风风光光,而你现在这么落魄,但我不得不说,你配当她的女儿,去找她吧,她一定会喜欢你的,风光,名声,地位……你有资本继承她的一切。”

    “谢谢。”纪千羽淡淡莞尔,礼貌地接受了他的称赞,平静如水地摇了摇头。

    “我找她的原因没严哥想的这么复杂,千里迢迢地过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家而已。”

    “你的情况我听康尼介绍了一点,馥姐回国后,你的生父新娶了夫人是吧?还有了儿子,一直过着几近寄人篱下的日子,的确不大好过。”严屹啧了两声,看她的视线中带着些许同情,若有若无地接话,视线仿佛透过她看向了别处,“包括现在也是对吧?你这么迫切地想找到馥姐的心情,我还挺理解的。”

    “不过人是要讲信用的。”严峻啧了两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的确不知道馥姐的下落,手里也只有一点点线索,还已经给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按道上规矩来说,你的这单生意,我就不能做了。”

    “按先来后到的规矩,我应该才是占了先机的一方?”纪千羽问,在严屹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稍稍敛目,“当然,价高者得的规矩我也懂,所以我要知道得比他更多。”

    “所以。”纪千羽抬起眼,视线定定地看着严屹,“我要付出多少筹码,这笔交易才能继续下去?”

    “这个嘛……”严屹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知道,你弟弟是个喜欢用钱摆平一切的人,开价实在惊人。至于你呢,我知道你现在的景况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选,不用钱我也可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纪千羽闻言稍稍凝眉,看着严屹,却没有说话。

    严屹看着她,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神情,上下看了她两秒,忽而向她靠近。

    两人的距离被大幅度拉短,严屹看着近在咫尺的晴空般的蓝眼睛,慢慢地笑了。

    “我侄子很喜欢你。”他用气音在纪千羽耳边说话,眼中亮光一闪而过,“当然,我也很欣赏。如果你……”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纪千羽生硬地打断。她坐直身向后靠了靠,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冷淡,却也明显对他刚才的话置若罔闻。

    “所以你想要多少钱?”她心平气和地问,仿若根本没有听到他刚才的暗示。

    严屹脸上的表情阴了一下,看着她,缓缓地吐出了一个价格。

    “一百万。”

    一百万?!怎么不去抢?!纪千羽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与之相反,严屹看着她,却忽而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

    “一百万对你来说的确是有点多了。”他摆出副和蔼的表情,视线明确地越过纪千羽,向她的背后看去,“不过我猜你身后一直看着这边的那位,说不定会愿意替你出这笔钱?”

    纪千羽怔了怔,意识到严屹这番话里可能指代的意思之后,忽而脸色惨变。

    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纪千羽打了个寒颤,浑身僵硬得不能动弹,连回身向后看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在瞬间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声音来得何其熟悉,让她的心在一片冰冷中不断下沉。

    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纪千羽僵硬地抬起眼睛,慢慢地看向来人。

    傅遇风也正低着头看她。两人视线相对,各自沉默,纪千羽愣愣地看着他,看见傅遇风闭了闭眼,视线平静无波地看着她,眸色深如幽谭。

    他轻声问:“这些东西你都预料到了,没有我的话,其实你也有办法解决一切?”

    纪千羽看着他,无法将视线移开一丝半点,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

    “果然。我认识的纪千羽,不会让自己置身于绝境的,总有办法度过难关,毕竟是这么要强的人。”傅遇风笑了笑,像往常一样,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能让你在这个过程中省力一点,我很荣幸。”他轻声说,最后看了她一眼,视线中的疏离与平淡,让纪千羽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但这毕竟是种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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