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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风起青萍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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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镇压在琳琅身上,空气似乎变成了一块万年巨石,凝结成巨大的车轮,无情的要把少女的身体碾压成齑粉。

    血从公主的五官迸溅而出,化成一道道血箭,要将她体内的生机一起射出。

    这个时候的琳琅反而感受不到痛苦,她心里如沸,却压根做不了什么,如同高架的镜头,旋转着,在半空中冷静的注视和记录着公主遭受的痛苦。

    这个身体马上就要崩裂了,自己看来是真的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公主的舌头也已经裂开,嘶嘶的冒着凉气,无法再吐出一个字。她的眼睛也迸出血泪,但里面全是怒火。

    女皇战神的血液她体内燃烧,她永不知道屈服是什么,怒视着凌先,手指末端在身侧努力的伸缩着,试图集中最后的力量扑向他的咽喉。

    便在这时,梅林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一道吹过湖面的杨柳风,沾衣欲湿,扑面不寒。

    “凌先,你在和二公主在做什么呢?”

    已经完全没有路的梅林,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年,他发髻整齐,面目是普通的清秀,神情平静。

    他目视着凌先,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紫色的衣袍轻轻拍着他的双腿,仿佛是吃饱后悠闲散步的节奏。

    无论外貌还是气质,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少年。

    但本没有路的梅林,却随着他的脚步进入,缓缓的在他身后出现了一条路,正是琳琅刚来时经过的小径。

    场中两个人的对峙,只要不是个瞎子,都会发现有问题,但这个少年仿佛全然看不到,又或者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注视着凌先,无比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仿佛是一句最正常不过的寒暄。

    这句话一出,琳琅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公主身上,难以承受的痛苦一下子全到了她身上,她猝不及防,痛得尖叫失声。

    她这边一叫,那个少年的眼神就转到了她身上,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温和的问:“很痛吗?就算痛也忍忍吧,你是要为帝的呢,这么一点疼……”他轻轻摇头,住口不语,只是继续往他们走来。

    琳琅的脸忽然红了,她发现对方的语气好像在对一个摔倒的小孩说:你摔疼了吗?没事,就破了点皮,我给你吹口气,你自己爬起来吧。

    她紧紧咬着牙,控制住惨叫,刚才她只是没有准备,这些痛苦,还是在可忍受程度的,她骄傲的昂着头,迎上紫衣少年的眼神。

    神奇的是,当她跟少年的眼神相触,那道令她窒息的暴戾气息消失了,如山的压力也消失了,她能够重新呼吸到空气,身体上的痛苦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她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好转了。

    凌先自从紫衣少年出现,就一直如临大敌的盯着他,现在瞳孔微微收缩,全身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紫衣少年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仿佛看不到他骤然失色的脸色,就算看到了也毫不在意,他微笑道:“凌先,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你是……格格……格格……”

    夜风如同情人的叹息一般温柔,却激得凌先一句话都没说完,上下牙就格格的打架。

    他瞬间萌生退意,但被这“温暖”的夜风吹得里外透心凉,内穿的道袍被风吹得贴紧身体,仿佛结了无数细碎的冰凌,随着他牙关打战,那些冰凌就簌簌直响,他要能举步,毫不怀疑只要一抬脚,脚下就会出现一滩半化的冰凌。

    “唉,难道二公主真的跟常人不一样吗?”紫衣少年叹了一口气:“死了一次还不够吗,你又何必这样呢?”

    凌先牙关格格的响着,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时辰不早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吧。”

    紫衣少年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是一片空白,没有写上收信人的人名字,也没有写信人的署名,但琳琅就是觉得这封信是紫衣少年写给凌先的。

    紫衣少年看着凌先平静的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信连同外面的信封一起撕碎,对着他的脸把纸屑扔了出去。

    暮春的梅林,忽然下了场雪。这些雪花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像是天女的手绢,从半空中飘下,纷纷扬扬的,充满了天地。

    琳琅跪坐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雪。她不敢说这场雪是为了凌先而下的,但当大雪飘散,归于无形时,僵立在原地的凌先也随之消失了。

    地上干干净净的,雪花,她身体溅出的血,全都不见了。

    就好像,那个人,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紫衣少年走到她身边,虽然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语气中的温和足够消除一切的隔膜。

    “你还好吗?”

    琳琅诧异的发现身体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全都消失了,她在眼角擦了擦,血泪的痕迹也没有了,身体的痛苦也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自己还站在这片梅林,面前多了一个陌生的紫衣少年,她会以为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己真的不过刚离开了宴会殿的偏门,出去更衣。

    她活动一下有点僵硬的胳膊,强作镇定的瞧着紫衣少年:“没事了!您可真厉害啊!”

    她莫名感觉到这个少年非同一般,但又跟皇室有着某种联系,她使用了敬语,但又采取了亲近的语气。

    一面在心里问公主,你还好吗?这位是谁啊?

    公主似乎元气大伤,没有答话。

    少年抬了抬眉毛,平静的问道:“你认得回去的路吗?”

    琳琅转头看看梅林中显出的那条小路,“来的时候没有逢到岔路,应该直走就可以了。”她没有直接说自己认不认得,这个皇宫不像她想象中的安全,她却因为某种原因,现在身边没有暗卫,实在很希望这个强大而温和的少年能够护送她一路。

    少年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宠溺。

    “不可以,我还有事。”他温和的说,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她背后。“你可以坐在它背上,它能驼你回去。”

    琳琅再度转首,远处楼阁的灯火十分遥远,梅林里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梅树的枝桠影影绰绰的投在地上,一个并不高大的剪影很突兀的显现在梅林深处,慢慢朝这边踱步过来。

    它渐渐脱离了林木的阴影,好像一道月光一样投在林间的小路上。头上架着一对美丽雄伟的犄角,角上共有四个杈,眉杈和主干成一个钝角,在近基部向前伸出,主干在末端再分成两个小枝,华丽而又威风。

    这是一头雄壮的白鹿,身上的毛如同冬日的雪地,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杂质,在月光下闪着银子一样的光泽。

    它朝着琳琅缓步走来,姿势优雅而高傲,到了她面前停住了脚步。

    琳琅惊讶的发现,隔了老远看起来并不高大的家伙,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竟然要让自己仰视,仿佛覆盖了银色丝缎的光滑背部,也赫然到了自己肩膀的位置。

    呃,爬,爬上去?

    她惊疑不定的回头去找紫衣少年,他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再转过头时,她很明显的在白鹿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某些情绪,似乎是……嫌弃?

    这么一头高贵优雅的生灵,它会驼我?

    琳琅迟疑着,从衣袖里翻找一阵,居然拿出来一只果子。这是一只鸽蛋大小的圆果子,一半是黄金一般的黄,另一半是珊瑚一样的红,红跟黄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果子圆润而诱人。

    这是琳琅从刚才的酒席上顺来的,她觉得这果子长得很美,而且酸甜适口,她本想偷拿一个回去逗韩子康的,现在只能先拿出来贿赂白鹿。

    她把果子放在掌心,托到白鹿的嘴边。

    白鹿偏头瞧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困惑。

    它从来不吃沾染别人气息的东西,只会吃一个人给它的食物,但是那样的情景落在别人眼里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在皇宫中也许有人曾经看到过这头被视为祥瑞的白鹿,却从来没有见过它吃东西。

    琳琅的手僵在半空,白鹿连挪动鼻尖嗅嗅果子的意思都没有。

    她尴尬的收回手,想了想,用衣袖把果子表面仔细的擦了一遍,令到表皮发出更诱人的光泽。她认真的说:“你真的不吃?这个果子味道很好哦……你要是真的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她认真的拿着果子在它鼻端晃过,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心,好像能保留这颗最可爱的果子了,但白鹿好像不肯接受贿赂的样子。

    白鹿困惑的看着鼻尖那颗诱人的果子晃过,上面的色泽很美,拿着果子的人有种它不讨厌的气息。

    琳琅正准备把果子放回袖子里,忽然白鹿的头一低,一根柔软的舌头裹住她手里拿着的果子,毫不客气的把它夺走了。

    只是一闪眼,那颗美丽的果子就在白鹿嘴里消失了,白鹿高高昂着头,淡定的看着远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她空空如也的手里残留着湿漉漉的感觉提醒她,它接受了贿赂。

    “好吧……既然……”琳琅强忍着要在衣袍上擦干净手的想法,目光在白鹿身上逡巡着,白鹿优雅的看着远方,但姿势比起刚才仿佛有点僵硬,这让她迅速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她把那只还湿着的手按在了白鹿背上,自觉的绕到它侧面,“既然你吃了我送你的东西,那咱们就是朋友了,你这就带我走回宴会厅吧。”

    哟,这手感真好啊,暖烘烘,手心马上就干了。

    白鹿不耐的回头盯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逼。然后它退开两步,让她的手落空,它的两只前蹄缓缓弯曲,矮下身来,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半跪的姿势。

    琳琅惊呆了,这是让我骑上去吗?

    她迟疑着走近一步,手摸上那宽厚的背,不自觉的按了按,试探一下承受能力。

    “哎,别别别,我这就爬上去,你别啃我呀!”

    大殿之内,正是酒酣之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二公主的席上空无一人,就连侍候的侍女也不在了。

    又或者有人注意到了,却刻意装作没看见。朱国来的尊贵客人,在席间更多的关注大公主华祝薇,以及华国的大皇子华子思,似乎是为了避免拉拢华国家族势力的嫌疑,刻意忽略了二公主华琳琅的存在。

    入殿赴宴的前期,朱国皇君与郦元言笑晏晏,表现得一见如故,但到了邬思若离席,两人之间的温度则迅速冷却,很少交谈,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朱融也许是出于政治考虑,也许是出于别的考量,这番前来很明显属意大公主华祝薇,而华云凤,似乎也默许了这一点。

    二公主华琳琅连同侍女缺席多时,却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仿佛她从没有出现在席间,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杯盘交推时,朱融借着酒意,正在跟华云凤絮叨说自己的儿女让自己操碎了心,接下来正准备顺势求亲,忽然她端在手里的酒杯都掉了下来,幸好她刚喝光了杯中酒,没有泼在身上。

    她一脸惊讶,抬头望着宫殿高耸的屋顶,喃喃道:“下雪了?”

    这语声并不大,也就附近侍候的宫人和华云凤听见,不约而同都瞧了她一眼,对这位的能力有了全新的心理评估。

    这当下都是暮春了,很快就要入夏,哪里还会下雪。

    华云凤淡笑说:“你喝醉了吧?”

    朱融坚持道:“没有醉,你打开殿门让我瞧瞧。”她内心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明明能感应到的。

    华云凤道:“不要了吧,外面风大。”她不想看到好友遭受打击。

    “偏要!”朱融某些时候还是小姑娘一样执拗,最主要她也很好奇。

    华云凤无奈,让宫人打开紧闭的殿门。

    殿内的灯火瞬间倾泻而出,照亮了殿前宽阔的大道,仿佛镀上一层黄金,但这些,全都比不上远处天幕这一刻的华丽。

    数十颗星辰如同夏天暴雨前粗重而密集的那阵雨点,拖着长长的流火尾巴,在夜空中摇曳出动人心魄的光影,毫不吝啬倾泻在华国的土地上。

    “星,星坠了!”

    所有目睹奇景的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艾玛,原来不是下雪,是下星啊!

    在光影斑斓交汇的远处,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身影如同梦境一样,缓缓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宫装少女,骑乘在一头高大雄壮的白鹿之上,背后星辰坠落如雨,她脸容沉静,踏着一地星光流火,冉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