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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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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高濠深,固若金汤。

    万民在城下哀凄,哭泣声惊起了周遭原本安静的老鸹,乌压压地一大片,遮天蔽日地展翅往山西大槐树老鸹窝①飞去了。

    陈少权静立城门下。

    心中百千忧虑钝重,难以安定。

    今晨三更,他与白玉京打了一架。

    就在午朝门前,宫门未开,晨钟未起。

    白玉京脸上还挂着伤——那一日军学和卫学的闹剧,让他挂了彩。

    打他的是定北侯府的滴次子程世万。

    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就那么几家,自小玩到大,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的。

    今日你打了我,明日我再打回来。

    就如他和白玉京这一仗,为他人而起,又因他人而熄。

    为的都是万民。

    “数万百姓哀凄城下,五成兵马司堂堂指挥使竟然城门紧闭,不愿接纳我大楚百姓,啧啧,铁石心肠!”事情起因便是白玉京的这几句话。

    他在三更的宫门前,背后是玉色光晕的宫灯,指责陈少权漠然置之、铁石心肠。

    “打小我就瞧出你是个凉薄的人,太学里的青蛙夜里叫白天叫,你叫人全捞起来扔了;定北侯家的程小子不过撕了你的书本子,你就砸了他的墨盒子,堵他家门口揍他;我家三妹妹不过是多看了你几眼,你便说她五大三粗、不知礼节,不似个姑娘家;你爹爹不过是娶了个续弦,你就抛下你爹爹出走三五年,我识你二十年,竟全忘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玉京骂的酣畅淋漓。

    陈少权是听到最末一句才翻脸的。

    太学里的青蛙,他是叫人捞了,但却是到了南玉带河放生。

    定北侯家的小子,他是揍了,但起因是那小子撕的是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书籍。

    至于他白玉京的庶妹妹,成日价的缠磨他,他说她不知礼节又何错之有?

    他父亲续弦,他离家出走……

    与其说是为着续弦赌气出走,倒不如说他是因为那一句诗。

    ……碧海青天夜夜心。

    母亲去世的前一年,他听到母亲在父亲的书房吵闹。

    “好一个碧海青天夜夜心,她用情如此深,你竟半分没有动摇么?我不信!她生的那样美,整个西凉国就选出她这一个美人来,我不相信你没有动心。”

    他听到他杀伐果断的父亲苦苦哀求:“鸾儿,你听我说……”

    他的母亲乳名叫做鸾儿。

    “鸾儿,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西凉国破,我负责押送这位西凉进献的女子进京,对她不假颜色,从未有过单独会面,至于她的心思我从来不知晓……”

    “不知晓?那为何这本书里会夹带着这两句诗!她是在后悔进宫么?我真想去问问皇弟,这苏贵妃究竟心机有多深!”

    “鸾儿,这书大约是当年她放置在车轿内,随从一同收拾了放进府中,我从未……”

    “当真?”

    “鸾儿,与你成婚前,我便倾心与你,怎又瞧得上旁人。我敢起誓,若对你有一分隐瞒,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后来他的父亲和母亲就和好如初了,感情比从前还要好。

    天不遂人愿,第二年他的母亲便亡故了,这也就罢了,父亲丧妇之痛未过一年,竟要娶新妇,而这新妇,听闻是宫里头那位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苏贵妃牵桥搭线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怨妇。

    年方十二的他,出走是为了去边疆寻他的父亲,他要问个清楚,究竟与这碧海青天的苏贵妃有何瓜葛……

    少权陷入了思绪当中。

    白玉京却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来揪他衣领。

    又没陈少权高,便有些仰视陈少权。

    “外头是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我大楚的百姓!你就忍心将他们锁在城门外头,任热毒肆虐?死伤增多?”白玉京大吼,“若是后头有辽人追着这些百姓,你是不是也会一言不合就关上城门!你的良心呢!亏你还是国公爷的儿子!你的血性呢?就这么冷血无情吗!啊?”

    守宫门的护卫忍不住侧目。

    陈少权狠狠地推开他。

    “天真!”他反驳白玉京,“外头是我大楚的百姓,可里头也是我大楚的百姓!热毒肆虐,传染极快,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隔离,将他们放进城,是想将热毒扩散吗?”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白玉京愚蠢。

    于是,白玉京和他打了起来。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打到最后,白玉京只记得是因为一句愚蠢。

    其他的倒忘了。

    大朝会上,圣上忧心万民,特命了太医院四十名太医随着陈少权到聚宝门下查看流民病症。

    又令户部拿主意如何安置万民。

    再令兵部侍郎林存志接管锦衣卫、京城守备军、五城兵马司。

    总之,城门十三道,绝不开启。

    可户部的办事效率让人生愁。

    这会儿已经午间,外头的流民困顿城下,热毒悄悄蔓延,流民已然倒下泰半。

    若是下雨,热毒会更肆虐。

    陈少权抬头看天。

    云团四合,微雨将落。

    太医院的院判郑茂行引着四十名太医登上城墙。

    “郑大人请看看吧,据说是热毒。”脸上挂了些彩的陈少权望着城下委顿的百姓们,忍不住声音低沉。

    郑茂行是个面容白净微胖的老者,约有五十多岁。

    他望着城下的百姓,摇了摇头。

    “无药可救。”他道,“世子爷也说了,他们是热毒。我从医四十年,从未见过热毒病人好起来。”

    后面的太医跟着点头附和。

    “是啊,热毒有许多病症,有的高热不退,有的呕吐不止,还有的昏厥休克……摸不着病因啊。”

    “这病因摸不着,又没什么预防的法子,只能任之处之,无方可解啊!”

    “唾液飞沫皆可传染,这样凶狠的病症,几十年未见啊!”

    陈少权静静地听着太医们感慨,心中只觉烦躁。

    “太医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他们都说治不好,那自然是治不好的。”京城守备军的统领夏乐康叹了一口气。

    “太医们原来是这般诊病的。”陈少权冷冷道,“不近病患之身,距离二十丈之高,只远远看去,便可得出无药可救的结论。”

    他拍手叫好。

    “太医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他忽的抓了郑茂行的衣领,将他推在城墙上,道,“这数万百姓,你一句无药可救便打发了,可有半分医者的仁心?”

    郑茂行吓得从城墙上滑落在地,不住的告饶:“世子爷息怒,世子爷息怒。”

    “若想世子爷息怒,这便开了城门,领了太医们去百姓中瞧瞧。”白玉京自一旁慢悠悠地走上城墙,挂着一脸的伤道。

    “这……”郑茂行看了看身周面色各异的太医们,嗫嚅不敢开言。

    “来呀,绑了郑大人去城下,郑大人打头阵,太医们自然敢去了。”白玉京抱了膀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这便有人拖了郑太医往城下而去。

    剩余的太医们面露恐慌,便有一人怯怯出言。

    “还请大人们容我们换上衣衫,戴上面巾,一同下去为百姓们诊病。”

    “这话说的还像个样子。”白玉京淡淡道,便吩咐兵士将太医们领下去了。

    少权大踏步跟着下去了。

    白玉京喝住他。

    “打了我你还想走?”

    少权侧头看他。

    “改日再打,今日恕不奉陪。”

    白玉京哼了一声。

    城墙下开了个小门,将几位太医与陈少权、白玉京送出,便关上了。

    委顿在地的流民们哀嚎声四起。

    “大人,救命啊。”

    “神医啊,求你们救救我们……”

    “都死了啊,我一家老少就剩我一个了……”

    “没吃没喝几日了,大人们开开恩,放我们进城吧。”

    ……

    太医们匆匆瞧了病,便进城了,言说要去研究病情,熬制汤药。

    少权去寻林存志说话。

    “林大人,若不许他们进城的话,当务之急便是先安置他们,”他声音清朗,“依末将所见,理应在周边安营,将流民们隔离开来,再行救治。”

    林存志摸摸胡须,愁容满面。

    “不是不允,只是钱呢,粮呢?户部不拨粮,你叫我如何安置。”

    少权默然。

    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周姑娘储粮五十石。

    莫非她是知晓些什么?不然纵使是一个寺庙的人吃,短时间内也吃不下这五十石米粮。

    不知周姑娘在牛首山,是否被流民打扰?

    晃走不安的情绪,少权找来白玉京,又唤来身边随从。

    “去家中支取两万两银,在京中购买粮食。”他说道,“我去分配人马,去安置流民。”

    白玉京一笑:“岂能让你一人破费,我出一万两。”

    二人相视而笑。

    这时,有守城兵士来报。

    “启禀指挥使、镇抚使大人,城外大报恩寺前的广场开始搭建草棚,大报恩寺的主持已出来安抚民心,另有不知哪家的仆妇护卫面蒙口巾安置流民,分发米粥馒头,又将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隔离开来。”

    少权和白玉京一惊,站起身来。

    “是谁?”

    “领头的是位小姑娘,蒙着口巾看不清面目,她说是奉将军山长公主之令,携牛首山明感寺众尼师前来赈济流民。”

    少权心微动。

    牛首山明感寺。

    是那位周姑娘。

    白玉京冲他一笑:“少权,你的周姑娘来解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