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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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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叔应来到寝宫外,但见伺候他的宫人围在门口,惶惶交头接耳,瞅着里头小声议论——

    “里头那个,仿佛就是前几日不听话打了个半死的羯奴。听花束嬷嬷说,这小贱奴不思上进不说,脾气还孤僻得很,谁也不理,任怎么怎么打、吭也不吭一声!”

    “可她怎穿着大王的寝衣躺在大王的床上,全然无忌惮,忒、忒不知廉耻了……”

    “说是个女疯子,女疯子哪还管什么廉耻不廉耻啊……”

    里头传出赵公公又气又担心地呵斥:“大胆女奴,那是、那是殿下的金印,快放下放下!”

    却只听少女漫不经心冷道:“知我大胆便不必啰嗦了,等你家大人物殿下回来告诉他,我在这儿等着他,继续谈我们没有谈完的悄悄话。”末了她心情似因话语内容而很好,有浅浅笑哼。

    陈叔应立在门口,见他床榻上罗衾乱作一团,衾被上的少女套在他宽大的寝衣里,更显得纤瘦不盈一握。

    她懒懒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他的金龟印当玩具,脸色冷若冰霜,对一旁的赵公公,以及门外盯着她、悄声骂她“不知廉耻”的人置若罔闻。毫不在意。

    赵公公还在颤声:“小心小心呐,那可是皇上御赐给殿下的金印……”

    而后赵公公便觉,背后有乌云避日时瞬间的阴暗、窒息,地上有阴影罩过来。

    陈叔应脸若雷雨聚拢的天空,挥挥手。

    赵公公眼珠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似觉立马便有飞沙走石、昏天暗地的对峙,他赶紧躬身、退自殿外,与南图等仆从遁走。心道:那小女奴是死定了!他们主子最不喜寝殿不整洁。

    樱落正等得百无聊赖,便见她的“大人物”殿下终于回来,心头一亮,坐起身。

    方才的“冷漠”、“视而不见”立时无踪,少女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天都暗了,我以为大人物主人你不回来了,正好我还可以在这高床软枕上多躺一宿。”

    她一笑,具是少女清甜,斜着眼睛睨青年王侯,和方才判若两人。

    “……哼。”陈叔应冷笑,目光可冻杀人。

    然而少女却视他杀人目光若不见,含笑捧着脸儿,仰视青年王侯:“我在这儿苦苦想了你一整天,你却非要到夜幕才出现,大人物主人好无情。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我很想你。”

    少女将他不悦视若无睹,陈叔应眼尾抽动。

    但看少女手无寸铁、亦不会武,论性感惑人,她小小年纪自是还不及那红若。可却总能给他找出麻烦来!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她磨了不少了。

    樱落看陈叔应,不躲不避:“大人物怎只看我不说话?”

    “……对本王任性、刁蛮不是不可,只你需得有任性刁蛮的本钱。”陈叔应负手,高高在上,“你觉得自己有吗?”

    小姑娘眼睛骤然一挑,对上男人冷怒的眼睛,她清甜的眼神有一分冷意快速划过,但再定睛却只见她慵懒地慢慢笑了:“没有。”

    ——态度很是无赖。

    “可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有的。”樱落勾唇,轻扬了白皙的下巴,以平静应对青年王侯迫人的气势:“所以,在你心里我有吗?”

    陈叔应:“没有。”

    “大人物殿下可真无情。”樱落捧脸仰望男人,“可我喜欢。”

    “喜欢”,瞧这小丫头说的都是什么放肆话?陈叔应眯了眯眼,徐徐道:“……你可知本王要你命不过一念之间。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便不怕我即刻令人将你拖下去打死吗?”

    樱落抬眼与之对视。

    敛了戏谑挑逗,少女亦认真回他:“你当然可以打死我,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死了我也不会怨你。可你舍得打死我吗?”

    樱落直觉,她完美高贵的“大人物”殿下是有几分在乎她的。

    “……舍得。”

    “那你立刻叫人来打死我好了。”

    少女眉头都不皱一下,每次说到死,她都这样轻飘飘。陈叔应突然发现,是他小瞧了这个小姑娘。

    世人因贪生,怕死,喜富贵,恶贫贱,才颇多忌惮,然而这个少女,她竟仿佛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便难以掌控,这是陈叔应混迹朝堂得出的结论,然而这种人他从未真正地遇到过,所以,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也不在乎的人!

    “若我要用极刑将你千刀万剐,你也不怕死?”

    “别只会嘴里逞强,本王不信你能什么都不在乎。”

    少女脸色生动,一会儿含冷一会纯稚,她捧着香腮,望着男人笑:“谁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现在开始在乎你了。”

    樱落又一字一句清晰道:“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养我?你既然看不起我这样卑微的女奴,又为何耐着性子和我在这儿理论?”

    “告诉我,我想知道……”

    这个唯一肯忍着怒气对她耐心说教,而不是拳打脚踢泄愤的男人。

    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

    “……”

    少女目光敏锐锋利如陈叔应佩刀的雪刃,不容得对方一丝一毫的隐瞒、虚假。那是少女身上固有的本性,并非刻意装出来的气势。

    陈叔应凝着眉头,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这一瞬间,他竟在这少女身上找到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

    二十多年,他过得顺风顺水,这种刺激感并不常有。

    殿中静寂得能听见两人呼吸。

    明纸窗外,泼墨夜色中,有细雨轻声沥沥于瓦上、廊檐。烛火悠悠,焰心有轻微炸响。

    男人与少女对峙了良久。

    陈叔应打断了这对峙,他背过身,语调寡淡如这冷夜:“本王养个女奴还需要理由吗?王宫中童仆上万,若人人都需要个理由,本王哪有那么多理由。你不过其中一个罢了。”

    夜风悠悠吹起沉水香烟将他围绕,陈叔应负手自殿门俯瞰外头广袤的广场与庭院,灯火阑珊。

    樱落觉得失望,亦是烦躁。“……正好,你也只是我无数主人中的一个!”

    少女突然安静,不再戏谑挑逗。陈叔应心中微微一舒:她总算肯罢休了。

    而后便听不断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在他背后旖旎。

    陈叔应不想回头去看那少女,以免他觉得他又在乎她什么的,不过聪颖如他陈叔应,自也有他的办法——地上落着少女的影子。

    只见那影子呼噜将大寝衣一剐,一丢,地上立刻落下少女玲珑的曲线!那影清晰可辨,侧脸、睫毛、脖颈、肩膀、胸脯……那细腰似不盈他大掌一握!

    陈叔应瞳孔急缩,呼吸也不觉重了一分。

    他想起红若那半隐半现的春光,一瞬间脑海里映上的想法,竟然是在将这稚嫩的少女与那成熟女人的胴体相比较——少女稚嫩的胸脯,几乎在他脑海浮现。

    青年王侯口中有微微出一息,落在朗阔殿中、混在沉水香中,迅速消散。但陈叔应不是愚钝的男人,他清晰感觉到内心那股并不熟悉的燥热。耳中少女换衣的摩擦声,如一双柔夷落在他身上,不断撩拨着他作为男人最原始的渴望……

    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异常,陈叔应反而平静下来,负手垂眸,平静看那少女纤影褪去绸裤,布料落下瞬间,立时呈现一双纤细滑腻的腿……

    小姑娘纤细有度,和红若那等丰腴的美人全然不同,显得青涩稚嫩。

    陈叔应的眼睛细细碾过少女影子的每一寸,并没有一瞬想要躲避,含着燥热而又坦荡……

    樱落拉长脸走后,陈叔应褪下手腕的佛珠串子,凝眉思量着什么。

    *

    樱落回来时,秀荷院的胡羯姑娘们刚睡下,便见樱落一瘸一拐从门口回来,都是大诧。

    石雀儿看不惯樱落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儿,嘲讽了几句,不过确也真是好奇今日传言的樱落出现在大王寝宫之事,便问起。

    不想少女捋了一缕耳发,妩媚而邪气地笑睨来:“男女之间的事,岂能为旁人道哉?”

    一屋子少女,立时红了脸,拿被子盖脸。

    石雀儿红脸斥:“不知廉耻,你不羞我们都羞死了!”

    夜里,樱落把弄着金龟印,上刻着“豫章王印”四字,只她并看不懂。“所以,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养我?我在你心里,难道真只是个普通女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