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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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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她抱有更深的想法,只是亲厚, 却非他所愿。

    宁可不要这样的亲厚。

    “帝姬给微臣的小钱袋上, 绣着一对鸳鸯。”楼湛忽然说道,手握着缰绳, 放缓了速度。

    德晔差点忘记自己曾经给过他一个钱袋, 想了想才记起来, 那一日在汝王城,确实赔与了他自己的钱袋子, 里面也没多少银钱。

    “不打紧的, 我们之间还谈钱不钱的么… …”她的重点全然错了, 还以为是楼湛要把钱还给自己,这却不必了。

    “我是说, 鸳鸯。”他炯炯望住她,“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德晔是念过书的,欣然道:“此为唐人卢照邻的诗句啊, 意思是,只要和心爱之人相守在一起,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楼湛就这么不说话了。

    身边风景向后倒退,德晔反应慢,主要归咎于她不曾把楼湛往那个方向去想,自己转过身又去拨弄马儿的耳朵,揪揪马的鬓毛,陡然间却是身子一直,想要回头的动作僵硬了下来。

    总不至于,她送他绣着鸳鸯的钱袋子,叫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在表白心迹?

    德晔吞了吞唾沫,背对着他小声问:“阿湛,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在,咳咳,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误会大了,她哪有那么热烈大胆,叫人羞臊。

    “我是这个意思。”

    楼湛醇厚如酒的声线流入耳中,德晔的背坐得更直了,他坚实的双臂圈在身畔,鼻端隐隐全是他的气息。

    两人默了下来,谁也没再开口,直到到了小坡下,可以望见画红和穆镜就在不远处。楼湛率先从马上跳下,很自然地向帝姬伸出手,“我抱你下来。”

    这一次,是将两人放在平等的位置,并不再唤她做帝姬了。

    德晔的脸从适才起便一直烧着,她觉得自己热得厉害,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她不能自作多情,是以,楼湛的意思,和她理解中的意思是同一个意思不是?

    “把手给我。”他重复道,看着她,眸色坚定无匹。

    德晔发觉阿湛有些不一样了,他似乎决定了什么似的,依旧是待她好,却多了些性格上的棱角,或许这本就是原来的他。

    她试图踩稳脚蹬,自己从大黑马上下来,一只腿才凌空,身子便被楼湛接住抱在了怀中,而后轻轻的,将她双脚放到地面上。

    德晔不习惯他无微不至的照拂,“我自己可以的… …”她的骑射不算太差,若是以前的她在靖王跟前,此际早已经吹嘘起来,现下却没这个精力了,揪了揪衣角,嗫嚅着道:“阿湛,你对我照顾太过了,我不是小孩子,况且,也太麻烦你了… …”

    说完,复看向楼湛。

    他一双黢黑的眸子湛湛的,眉头皱了一下,片刻后,竟是文不对题地说;“帝姬有了喜欢的人么?”

    德晔被问得一窒,这都不挨着啊,远处众人见他们在说话,也都极有眼力见识地不曾靠近,只要知道帝姬平安无事便好。

    “阿湛,你怎么了?”他今日着实有些古怪。

    楼湛摇了摇头,他不善言辞,垂眸思索了一会,从怀里将德晔的小钱袋子拿了出来,上面的鸳鸯很是惹眼恩爱,他很喜欢。

    终于下定决心,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对鸳鸯,再点点自己,和德晔。

    楼湛唇畔绽开一抹上扬的弧度,道:“湛想照顾帝姬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够。”

    德晔只觉周遭瞬间就寂静无声了,楼湛颀长的身影立在眼前,银灰的风帽窃了天边的余光,泛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低下头,还等什么呢,阿湛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她不是在等一个真心待自己之人么?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居然有所犹豫不成。

    德晔扭绞着手指,“阿湛,你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你是不是——?”

    天际的火烧云烧到了楼湛眼底,他闭了闭眼,启唇声音如梦呓一般,“我猜,帝姬今日是见到了靖王。”她喜欢的人是裴允吧,不是自己。可是他确信自己比裴允更在乎她,帝姬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他能感觉到,她不排斥自己。

    如果当初他反应快一些,在裴允杀入都液城前救出帝姬,如今一直与她在一处的人便是自己。不会是旁人。

    晚风吹歪了楼湛的风帽,德晔探手帮他整理,他胸臆深处的紧张不禁消散些许,唇一翘,嘴角便露出浅浅一只梨涡。

    她是才发现他的梨涡,且只有一只,不觉也笑了,粉唇里微微露出一排贝齿,忖了忖,开口道:“什么也瞒不过你,今日,我确实见到靖王了,不过…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早已经对他没有信任了,也不敢去依赖。

    是了,没有楼湛,何来今日的德晔?

    不管是靖王,汝广王,月见,今后都同她没有关系了。

    德晔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楼湛的小指,摇了摇,“我们谁都不准骗另一个,今后以诚相待,”她像大彻大悟解开心结之人,向他敞开了心扉,踮起脚附耳道:“我们回睦州吧,大可不再掺和外界的是是非非。”

    楼湛沉默下来。

    他突地将她揽紧,只要此番湘城之劫过去,就带帝姬回睦州。

    “好,都依帝姬所言。”

    德晔推搡他一下,“怎么又见外起来了,你都不唤我小名的吗?”

    “… …”似在酝酿。

    “云卷,阿卷,你试一试,又不会掉一块肉。”她嘀嘀咕咕起来,不安分地戳了戳他消失的梨涡。

    楼湛抿了抿唇,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阿卷。”

    “嗯。”

    “阿卷——”

    “嗯?”

    “没什么,只是多唤一句。”

    心悦她已许久,可追溯至她仍是个孩童,满御花园追着他跑伊始。不是讨厌她,而是年幼的他怕生,才会选择避让。

    兜兜转转,如今彼此能走得这样近,是上天的恩惠。

    … …

    话分两头,靖王纵马出了湘城,大梁有一股驻军就驻扎在不远处,那将军听见说靖王到了,当真是始料未及,急忙亲自出帐相迎。

    都是戎马生涯的人,没那么多礼节客套,一时进了大帐分宾主落座,靖王说明来意,末了嘴角掖着笑,徐徐道:“… …孤星莫邪剑自是铁证,楼湛刺杀汝广王,猖獗至极。”最后四个字,他咬字极深,极清晰。

    走至沙盘前,将一杆小旗插.至起伏的丘陵与湘城当中,抬眼道:“孤愿与将军献上一良策,届时是生擒楼湛,抑或将他就地处决,都看将军的。”

    这大梁将军此次受梁帝意,本并不打算拼死相搏,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同楼湛抗衡的实力,目下听见靖王这番说辞,不禁蠢蠢欲动,却仍是犹豫,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笑道:“靖王殿下此为何意,若果然助得本将拿下湘城,莫非要许以什么好处?”

    靖王看着沙盘,转至正面对着湘城,长指点了点城中,面上掠过一线阴影,不答他,反自顾自道:“倒也并非什么良策,将军看四周地势,莫非不曾想过… …引水,将这湘城淹去一半,岂不省事。”

    大梁将军听见这话,胡子都竖了起来,不是他多慈悲,只是与这睦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好下此毒手?福报都要损失殆尽吧!

    “不可不可,实在不可,这,这岂不是要害得城中无辜百姓送了性命——”靖王也忒冷血无情,曾有传言他坑杀万人,以前不敢信,现在想来,顿觉悚然,竟不似谣言了。

    裴若倾提了提唇角,冰凉凉的视线攫住了对面直念佛的梁将,须臾笑了,“将军当真了?”重新落座,莞尔道:“并非当真水淹湘城,你尽可使人将此‘决策’不意间外泄出去,以此相胁迫,到那时,楼湛没有不就范的道理。”

    大梁将军吁出一口气,这还是个好法子,不过… …

    靖王这般殷勤,恐怕不是因殷梁两国即将联盟罢?便笑呵呵起来,呷了口茶,放下茶盅道:“明人不说暗话,靖王殿下贵人踏贱地,还有何指教?”

    过了几日,德晔正在楼湛的书房里看着那巨大的沙盘,楼湛没有不让女子参与的思想,十分尊重帝姬,她想看,便任由她,若有不懂的,亦是知无不言。

    德晔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儿送到书案前的楼湛唇边,他的书案上,却放着一封书信。

    尚未启封。

    近几日城中流言四起,言之梁军将要引城外活水利用地势水淹湘城,一时人心惶惶。

    楼湛把苹果含进嘴里,忘了咽下,直觉那封信里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内容,正在踌躇,一只染了凤仙花汁的手却手快拿起了那封信。

    “怎么信封上连名姓也不见?”德晔啧了声,把信封在他眼前摇晃,“阿湛,你看着它好一时了,怎么近来总是闷闷的,我们什么时候去睦州?”

    楼湛眉心跳了跳,他刻意隐瞒下城中城外诸事,只想帝姬自此无忧无虑,然而事情的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以他对城外驻军的了解,那大梁的老将军绝非有此心计之人,如今行事,却仿佛受人指点,戳着他的脊梁骨逼迫他行动。

    德晔研了研磨,手上一时无事,思想起自己并不曾去赴靖王之约,不晓得他是否仍在城中,却是不该留在这个于他而言的危险之地。

    耳边响起纸张抖开的声音,德晔看过去,原来楼湛在她出神时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

    短短两行字极为喧嚣,跳入眼帘。

    “欲救全城百姓,便拿德晔帝姬相换。

    未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