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书 > 芳樽炊雪 > 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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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柳将军接到的是密令,传旨的人并未当众宣旨,而是让柳将军接下圣旨后,看完就烧掉。

    三日后,中原来了一万五千兵马与柳将军手下的两千将士整编在一起,入夜时,烽火台一片灯火通明,几位将军都在紧张地研究战术,并叮嘱手下再三清点兵马,胡人与中原人之间的大战在即,这一次不是抵御胡人的入侵,而是中原的将士要发兵讨伐胡人。

    柳将军接到的密令是务必杀了胡人的可汗,不然提头去见圣上。然而胡人兵强马壮,虽然他们正编的将士可能没有中原的兵士多,可是胡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无论男女从小就身配弯刀,如果真正发兵攻打胡人,除了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童,他们胡人个个都能上马杀敌。

    “芳樽,如果我未能活着回来,你记得帮我把这封信寄回皇城。”临行前,柳将军将自己写的一封信亲手交给了顾芳樽。

    “我们有一万七千名将士,怎么可能回不来呢?还有,将军带上我吧。”顾芳樽请求道。

    “你这小子是不是真傻?我有心留你活命,你却硬要往黄泉路上挤。”柳将军拉着顾芳樽走到无人的偏僻处,对他低声训道。

    “将军这意思是此战必败?那为何圣上要让这么多的将士白白送死?”顾芳樽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朝廷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是圣上的后宫里出了妖孽,竟在这个不适宜的时机蛊惑圣上下旨攻打塞外胡人。可是皇命不可违,君让臣死,臣不敢苟活,只是可怜了这一万七千的将士......”柳将军低声哀叹,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沮丧过,不是他怕死,也不是他畏惧胡人,而是中原内乱不断,此时的确不是主动出兵攻打塞外胡人的最佳时机。

    顾芳樽忽然觉得当今圣上是位糊涂昏君,他不愿看着柳将军这样的忠义勇士白白送命,思索着救他的法子。

    “嘿!缘修!”突然,身后有人猛力拍了拍顾芳樽的肩膀,吓得他和柳将军慌忙回头,害怕此人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再传了出去,乱了军心。

    “徐大哥!”顾芳樽惊讶地喊道,他万万未曾想到徐济沧竟然也在大军之中。

    柳将军看了看徐济沧,只觉得此人眼神闪烁,似笑非笑,一看就是有心机之人,他看着顾芳樽问:“你们认识?”

    “将军,我们曾经是一个寺庙里修行的和尚。徐济沧见过柳将军。”徐济沧抢先行礼,客气地回道。

    柳将军没好脸地朝徐济沧回道:“本将军没问你 。”

    “是,我们是一个庙里走出来的师兄弟。”顾芳樽忙回道,打破了尴尬。

    “他就是徐济沧?那个私藏兵器,却让你背了黑锅,害你被流放至此地做苦力的徐济沧?”柳将军鄙夷地看着徐济沧讽刺道。

    柳将军与顾芳樽早就相互熟络,顾芳樽敬仰他信赖他,早就把他为何被流放的原因告诉给了柳将军。

    “正是鄙人。”徐济沧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柳将军低声回道。

    “走,那日他丢下你,就当你是替死鬼。你不该再认他这样的大哥。”柳将军白了一眼徐济沧,拉着顾芳樽往外走。

    顾芳樽被柳将军硬拽着走远,还不时回头望向身后面色沉静的徐济沧,他看得出来,徐济沧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愧疚,多年的师兄弟情谊让他总觉得徐济沧当初那么做,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顾芳樽看着柳将军说:“柳将军,让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可要留一个心眼,我告知你的军中的事情莫要透露给他。”柳将军回道,放开了顾芳樽,自己站在一边等着他们说完话,他不放心。

    顾芳樽走到徐济沧跟前,看着他问:“徐大哥能告诉我当年为何忽然失踪?为何私藏兵器?那些抓我的人说你是反贼,是真是假?”

    徐济沧仔细地看了看顾芳樽的个头,发现他长高长壮实了,他拍了拍顾芳樽的胳膊,低声解释道:“今天在军营里看见一个人长得与你极为相似,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未曾想到跟过来后发现还真是你啊,当初我让你留下来看兵器,是要去联络隔壁郡县的盟友,只是半路上出了一些差池,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出事了,豆腐坊的眼线也被暗杀了,我去找过你,他们说你被流放了,我一路往北打听你的消息,终于找到了你。是大哥对不起你,大哥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和那位柳将军不要将我曾经私藏兵器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然我会被杀头的。”

    “想让我守口如瓶?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柳将军狐疑地斜视着徐济沧。

    “我相信徐大哥。求柳将军不要揭发我大哥。”顾芳樽替徐济沧求情道。

    “芳樽啊,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骗人。”柳将军瞪着徐济沧叹道。

    “你们刚刚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如果去揭发我曾经私藏兵器,我就发告你笃定此仗必败,告你扰乱军心。”徐济沧深知残酷的战场上没有人情,只有利益。

    柳将军冷笑着回道:“芳樽啊,你看看,你的大哥可还是当初那个宅心仁厚的师兄啊?”

    “柳将军,您别再逼我大哥了,从现在起,我时刻跟着他,我保证他不会去告你。求您放他一条生路。”顾芳樽为难地求道。

    “傻!”柳将军摇头叹道,转身走远了。如果不是对当今皇上心灰意冷,他也不会真听顾芳樽的祈求,不过如今,不论是忠臣还是反贼,大家都是要赴黄泉的,他深知不管徐济沧是何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皇帝太昏聩,一再犯错,国破家亡已不远矣,而他却无力挽回局面,他抗旨也是死,其他人照样要上战场,他不抗旨也是死,但至少可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以逆臣的罪名死在断头台上......

    徐济沧看着柳将军走远了,他看着顾芳樽再一次愧疚地说道:“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我们一起逃走吧,好不容易进了军营一路找到这里才找到你,不能再眼看着你上战场送死。”

    “你不是偷听了我和柳将军的谈话吗?我说了我不会逃走,我要上战场。还有,我有名字了,以后你叫我顾芳樽吧。”顾芳樽心底还是埋怨着徐济沧,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可你这是为何啊?明知是死路一条!”徐济沧一脸无辜。

    “柳将军不怕死,我也不怕。徐大哥再不必为当初的事心存内疚,我从未真心责怪过你,你走吧。”顾芳樽漠然看了一眼徐济沧,并未打算将自己在草原上遇见雪泠霄一事告知与他。

    “什么话?!既然芳樽决议要上战场,作为大哥当然要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你不怕死,我又岂是贪生之辈?”徐济沧一副豪气冲天的气派。

    顾芳樽看了看徐济沧的双眼,只觉得他眼睛里有些东西让他心生畏惧,他看着徐济沧轻声问:“真的吗?徐大哥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吗?”

    徐济沧看着顾芳樽眼中对他的失望和疑惑,只是长叹道:“你长大了......”说完,便转身走向军营,顾芳樽跟紧在他身后,夜里他们同榻而卧,却不像曾经在悬清寺那样侧卧闲聊,而是背对着背,各自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寅时未到,军营里已经开始点兵了,柳将军也拗不过顾芳樽,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他打心底喜欢顾芳樽,为了能保护他,柳将军将顾芳樽和徐济沧都安排在了自己的手底下,他们要打头阵......

    而胡人好似也嗅到了战火的味道,对中原人的攻打并未表现得有多么猝不及防,不到一日的时间,柳将军的率领的军队已经死伤了一半,而顾芳樽却未曾杀死过一个敌人,从头到尾都是徐济沧在替他挡刀剑,帮他杀敌,柳将军眼看着徐济沧情急之下用身体替顾芳樽挡刀,终于肯相信徐济沧与顾芳樽之间是真地存在兄弟情义。

    黄昏时,他们退兵至城墙内,顾芳樽满脸满身都是血,可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流的,他还哭了......看着身旁的人不断被砍掉脑袋或者被破掉胳膊和腿,听着战场上的嚎叫声和呼喊声还有死亡前的嘶鸣,他只觉得自己沦陷在一个血淋淋的绝境里,脑袋里嗡嗡作响,恐惧和悲痛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一切之前练习了无数遍的搏斗术都对他毫无作用,原来战争远比他想象得更可怕更残酷。

    就在大军努力调整的时候,城门被撞开了,胡人攻入了烽火台,此时又有将士来报,有一个将军带着五千兵士弃城而逃,剩下的能打仗的将士不到两千,一半都是柳将军在烽火台的老将士。

    “快走,胡人打进来了,再不走就死定了。”徐济沧连自己手臂上的刀伤都未曾来得及包扎,拽着被吓傻掉的顾芳樽就往沙漠里逃。

    “禀报将军,城门是被自己的人打开的,有内奸,我们中了圈套,现在留下来的全是烽火台的将士。”柳将军的部下瘸着一条腿走来,苦闷着脸回道。

    “看来今夜我是要长眠在这烽火台下了。并非是胡人亡我,而是吾皇大势已去。”柳将军倚仗着他的长剑,支撑着身体,站在月光下,闭眼朝部下摆了摆手说道,“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你们投降吧,这样兴许还能保住性命。”说完,柳将军挥起长剑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噌地一声,一把雪亮的弯刀狠力地弹到了柳将军的长剑上,长剑落地,柳将军自刎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