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书 > 芳樽炊雪 > 9.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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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芳樽按照临别前徐济沧交待他的去路,一路向南,来到了长江以南的一个大宅外,宅门上高挂着“千秋苑”三个大字,顾芳樽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应门,只听嗖地一声箭矢划过背后,他身后的一棵大树边倒下了一个人。

    “来者何人?竟不知背后有人跟踪。”声音从大宅的屋檐上传来。

    顾芳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灰色袍子的少年手拉弯弓,立于屋檐之上,眼神犀利,拉弓上箭,箭矢瞄准着顾芳樽。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顾芳樽看着拉弓少年吟道。

    少年仍未放下弯弓,而是警觉地回道:“正月十五夜,为何只有上半阙?”

    顾芳樽黯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当时离开俘虏营时,徐济沧只让他一路向南找到一座名为“千秋苑”的大宅,向守门的人吟诵《正月十五夜》的上半阙就好,他都照做了,可守门的人似乎并未打算放他进去,还继续出题。

    顾芳樽沉思了片刻,他不打算吟诵出那首诗的下半阙,而是有感而发,哀声叹道:“逢乱世,只得半阙诗,只枕半生好梦,只求半世太平。”

    只听咯吱一声,大门敞开,顾芳樽走了进去,庄园院内空无一人,不见开门的人,顾芳樽刚抬头去寻那屋檐上拿弓的少年,却不见了他的踪影,他又转身去望向门外树下被箭矢射中的人,发现那人也已经不在树下。

    嘭地一声,还未等顾芳樽缓过神来,大门又自己关上了。此时一阵寒风扫过大院,顾芳樽有些害怕,觉得自己像是进了鬼宅,忙转身去开门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打不开那扇只是被虚掩上的大门。

    “哈哈哈!”忽然,院角一棵老常青树上传来了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一绿衣姑娘从常青树上跳下,步态轻盈,好似有一对羽翼附身,她灿烂地笑着朝顾芳樽走来,心里想:“难道这就是师父一直等的有缘人?长得好生俊朗,可惜看起来像个呆子。”

    “姑娘莫不是那棵老树上的灵魅?方才那大门是你用法力控制的吗?”顾芳樽以前在庙里听老和尚讲世间妖怪鬼魅的故事,当真以为这世上有鬼魅一事。

    “说你像个呆子,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呆子了?这世上若真有鬼魅,那哪来那么多横行作恶的人?早不就让鬼魅给吃干抹净了?你可是悬清寺出来的和尚?”小姑娘满身灵气,说话声音极为好听,满脸带着粉嫩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我还俗前确实是悬清寺的和尚。姑娘若不是灵魅之物,又怎会看出我曾是悬清寺的和尚?”顾芳樽望着眼前粉嫩可人的小姑娘问道。

    “我师父会算卦,他老人家算准了近日会有一有缘人来这儿寻他,还说那人曾在悬清寺修行。你不就是咯?”小姑娘如实回道。

    “你师父会算卦?难道是神仙?”顾芳樽好奇地问道。

    “不是,师父并非神仙。但他能看懂天象。”小姑娘看着顾芳樽清亮的黑眸,好似在他眼睛里看见了点点星光。

    “天象?”顾芳樽仰头看天,愈发觉得玄乎。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雁景,师父叫我景儿,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小姑娘一边拉着顾芳樽的衣袖,将他往屋内引,一边介绍道。

    “我叫顾芳樽。”

    “是谁引你来这儿的?”

    “徐大哥落难了,他教我找到这儿来求人帮忙。”

    “徐济沧吗?”

    “对啊”

    “师父一直以为他就是那个人,可好像并不是他,师父命他去寻一个命里带‘尊’字的故人,看来就是你了。”雁景一边与顾芳樽聊着,一边将他引到了师父跟前。

    顾芳樽听不懂雁景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眼前这个白胡须垂落到了大腿上的白衣老翁身上。

    “芳樽啊,如果老夫将一个军队交与你,你可有勇气率领他们一统河山,你可有那君临天下之心?”白发老翁闭着眼睛,好似在说梦话。

    顾芳樽以为自己在梦中,他向来被人嘲笑,怎么会有人许他一座江山呢?简直是梦话!顾芳樽不作声,只是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猛地睁眼,心底在催道:“醒醒啊,这又是在哪儿痴睡!快醒醒!”

    可是白发老翁身旁的香鼎还在燃着轻烟,香雾漫漫,眼前一切依然清晰,不像是在梦境里。

    “徐大哥说你们能帮忙将他们从俘虏营里救出来。”既然醒不过来,顾芳樽就只好当这一切都是真切的。

    “长江以北有三万精兵,他们来自大江南北,全是精挑细选的将士,点将那日,老夫当着三万将士的面观天象,测得北方有颗紫尊星由北向南朝千秋苑的方向移行,我告诉将士们,此星即是江山明主。而你,就是那颗紫尊星。只是我还观察到这颗星星光暗淡,好似并未有王者天下的霸主雄心。”白发老翁捋了捋白胡须,低沉着声音喃喃说道,仍旧不曾睁眼看一看跟前的顾芳樽。

    顾芳樽越听越觉得像是在梦境里,在战场上,他是一个不敢拿刀杀人的懦夫,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也是一个只能认输的弱者,只觉得这梦境越来越荒诞,于是一头撞向了跟前的香鼎,撞得那香鼎嗡嗡作响,撞破了额头,撞出了鲜血。

    “真是个呆子!”雁景忙扶住顾芳樽,拿出白色的巾帕给他擦拭额头的血迹。

    此时,白发老翁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顾芳樽才发现,原来老翁的双眼没有瞳孔,两眼满是灰白色的眼白,着实有些瘆人。

    “你们为何要戏弄我?你明明眼盲,又怎能观得天象?”顾芳樽有些恼了,心里直想着该如何能找人帮忙救出俘虏营里的人。

    “谁说我看不见?景儿,你将手中那绢帕展开......刚刚留在绢帕上的血迹现在像什么?是不是一个王字?”老翁严肃地对雁景吩咐道,雁景听吩咐展开了绢帕,顾芳樽确实在白色绢帕上看见了一个血红色的“王”。

    “白色绢帛上一个‘王’字,皇帝之相,天命所归。只是被血染透了,你要做好流血打江山的准备,若你怯懦后退,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老翁越说越神乎,顾芳樽几乎信了他的话。

    然而顾芳樽并不知道这世界并没有预测天命之事,他还不知道一切看似天命所向的事情皆是人力所为,他更是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选中”,他只能说服自己相信老翁所说的话,相信自己就是命里带“尊”字的王者。

    “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救徐大哥他们。”顾芳樽不想再听老翁的天命之论,只想早点救出徐济沧和其他俘虏。

    “想要打战,必须出师有名,当今圣上不顾被胡人俘虏的将士的死活,那我们就来帮他管一管,你拿着兵符随我去长江以北号令三万将士北上,俘虏营里的俘虏多半是中原以北的子民,我们自称民兵,为救被俘虏的同胞兄弟而揭竿起义,一路北伐,直取胡人俘虏营,救出俘虏,打退胡人,收回失地,然后折返皇城,顺应民心,诛杀昏君,取而代之。”老翁激昂地谋划道。

    这番话只把顾芳樽吓得手冒冷汗,他可从不曾有过这般野心,他也就顶多幻想过自己哪天能通过磨练当上军中的将军,可以在战马上堂堂正正地与拓延一决高下,如今忽然让他谋取天下,他慌了。

    “师父,他脸色不好,还是不要吓着他了,我先扶他去休息片刻吧。”雁景看着面色变得苍白的顾芳樽,唯恐吓坏了这个呆子。

    “去吧,景儿,你可要牢记师父之前跟你说过的话。”白发老翁转了转灰白的眼仁,阴沉着声音提醒道。

    雁景扶着顾芳樽来到了一处布置素雅的厢房,端来水准备亲自伺候他洗脸,顾芳樽嗅到这厢房有股清香,闻了后让他愈发地倦乏,他通医术,闻出了那是迷情草。

    “为何这房间里有迷情草的味道?我要出去。”顾芳樽低声疑惑道,趁着人还清醒,朝门口大步走去。

    雁景未料到顾芳樽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迷情草的香味,可她也并不想勉强顾芳樽继续留在房间里,而是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这房间之前是另一位江湖上的朋友住过,他走后,我只是负责打扫过这里,并不知道这里有迷情草,顾大哥不要误会,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雁景跟在顾芳樽故作委屈地低声解释道。

    “无妨,味道极淡,一般人很难发觉,我自幼跟着师父学医,所以识得各种药草的味道。”顾芳樽坐在长廊的屋檐下,看着院落里的草木,轻声回道,他倦了,一路上不分昼夜的奔波,又受了老翁的这番惊吓,实在撑不住了,吹着寒风,靠着木柱睡了过去。

    天色晚了,雁景在长廊里点起了灯笼,找来了厚实的棉袍盖在了顾芳樽身上,为了不让他误会她,她并不打算扶他回房间休息,而是在他身旁生起了炉火。

    “爹,他真的合适吗?”雁景来到了白发老翁的卧房,低声问道。

    “怎么了?后悔了?”白发老翁瞪着眼,低沉着声音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他怪可怜的。”雁景低声叹道。

    “可怜?多少人想要登上皇位,我们送他一个帝位,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德,怎么就可怜了?!”白发老翁冷声反问道。

    雁景畏惧地看了看白发老翁,停顿了片刻,怯怯地问道:“徐大哥真的不行了吗?”

    “徐济沧太自以为是了,不好控制。”白发老翁面露怒色,厌烦地回道,显然他好像对徐济沧很失望。

    “万一,万一顾芳樽也不受控制呢?”雁景问道。

    “那就杀了他。”白发老翁冷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