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书 > 芳樽炊雪 > 1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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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雁景看着白发老翁问道。

    “从你出生那日起,你就没有选择的权利。”白发老翁有些凉薄地回道,丝毫不在乎才雁景语气里的哀怨。

    “爹,您的王朝早就覆灭了,为何要为了您一个人的野心而牺牲这么多无辜的人呢?”雁景跪坐在白发老翁跟前无奈问道,原来她之前的天真烂漫全都是她的伪装,此时面对自己最亲的人,她才显露最真实的自己,她不快乐,她满心都是忧愁。

    “先帝毁了我的江山,我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如今他的小儿昏庸无道,就算我不杀他,迟早有其他人弑君□□。我的孩子当中,只有你幸存了下来,雁青是义子,我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记住,你是公主,将来会是新帝的皇后,你只要听从为父的安排,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白发老翁筹谋道。

    雁景若有所思,这番话她听了无数遍,从她刚记事到如今她已满十三,有时候她真地就把自己当成了公主,甚至当成了皇后,野心在她身体里膨胀,可是漫长的等待和老父的手段,让她有时候很迷茫,不知道再走下去,前面到底是万丈深渊还是凤途凰路。

    前朝已经灭亡了八十余年,雁景的老父是前朝皇帝的太子,那年王朝覆灭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被一位老太监救走,才有幸活了下来。老太监给他取名为雁笛,谐音为“延帝”,延续帝位。本来一个野心不死的老太监带着一个襁褓中的遗孤难成大器,可是老太监不甘心,他在临死前将五岁的雁笛送给了一个江湖神偷,那位神偷精通障眼法,最会在人跟前变戏法,白天在街市上变戏法求赏钱,天黑则穿上夜行衣,变成了飞檐走壁的蒙面大盗。

    雁笛自小跟着那蒙面大盗学习飞檐走壁以及变戏法的本领,可心底时刻不忘自己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待到师父死后,他开始广收徒弟,聚财敛财不断,期间爱上过贵族一位名临婉的千金小姐,可惜他与那女子门不当户不对。

    雁笛带上临婉私奔,可他是贼寇之首,江湖上有仇敌,朝廷里更是化重金买他的人头,在私奔的路上,遭遇杀手,他一生中最爱的女子意外被杀害,自此他再未爱过任何女子,一心只想当江山的霸主。

    只是年过古稀的雁笛未料到自己还会在人世间遇见模样和神态都酷似临婉的姑娘,她叫霓烟,是雁景的娘亲,霓烟是江山渔户家的闺女,雁笛在江岸偶遇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他便听见了自己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年过古稀的老贼人竟然仿佛看见了爱情。

    雁笛站在柳荫下,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看了看江中自己的倒影,他早已经白发苍苍,他害怕自己若唐突靠近霓烟的话,会吓着小姑娘,姑娘一身素雅的旧布衣,春寒之时,还在江水里浣衣,他莫明地心疼,全把她当成了当年跟他私奔时死在路上的心上人。

    自那日起,雁笛每日都会派人去买下霓烟家打的鱼,跟霓烟的爹娘熟络后,他找了媒人提亲,未想到的是霓烟的爹娘不嫌弃他的年纪,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是他们向媒婆坦白自己的女儿有病,恐怕活不长。雁笛听了这消息后,择了吉日就将霓烟娶回了自己的大宅里。

    半年后,霓烟有了身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雁笛散尽千金来救霓烟的命,有大夫建议霓烟不要生孩子,霓烟死也不愿意放弃腹中的胎儿,靠着贵如金汤的药撑到了孩子临盆,便撒手人寰。直到死,霓烟也不知道雁笛的野心,只是安慰雁笛,说自己并未走开,女儿雁景就是她生命的延续。

    霓烟的死给雁笛带来的伤痛甚至比当年临婉的死还要沉重,他不曾与临婉有过夫妻之实,可他与霓烟拜过天地,还有了女儿,临婉一直活在他心底,可随着霓烟的离开,他真的觉得她们都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他觉得如果他当年不是一个贼寇,而是一个皇子,那么他就不会失去他最爱的女子。

    他发誓要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走进本该属于他的皇都。他开始更疯狂地敛财,招兵买马,散播谣言,加上当今圣上无道,更是加剧了他夺取皇权的野心。他甚至跟江湖上一些养尸赶尸操控死人的邪教勾搭上,为了壮大实力不择手段,直到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变成了盲人。

    “爹,寅时了,下雪了,顾芳樽还睡在长廊里呢。”雁景提着灯笼走近了雁笛,看见他坐在红木雕龙榻上睁着眼睛,好像是醒着,又好似睡着了,自从眼盲后,雁笛再未闭眼躺下休息过。

    “撤走他房间的迷情草吧,让候在后院的莫菡回去休息,说不需要她了。”原来,莫菡是他们给顾芳樽准备的同榻人,那房间的迷情草就是助他们行“合榻之礼”的□□,雁笛原计划用女子先牵绊住顾芳樽的身心,如今他让雁景请走莫菡,看样子,这个计划取消了。

    “雁青哥说昨日他一箭射死的那个跟踪顾芳樽的人是个胡人,已经处理了他的尸体。”雁景回道。

    “让青儿今天带上兵符,领着顾芳樽去和盟军回合吧,大战要开始了。记住,做好了戏码,让顾芳樽从夜空中降落到军营里,让将士们看见他身后的紫光。让他们相信,他就是天命预测中的真龙。不要让他知道你和青儿的戏法。如果戏法失败了,你和青儿一定要杀了他。我们再找下一个人。”雁笛将满是褶皱的脸对着雁景,低沉着声音叮嘱道。

    雁景点头领命,她让雁青直接去找顾芳樽。雁青来到睡在大院长廊里的顾芳樽身旁,推醒了他。

    “是你!昨日在屋檐上用箭射死了别人,后又那箭矢指着我的人!你杀人了!”顾芳樽醒来便看着雁青大呼道。

    “顾哥哥,那人跟踪了你数日,你可知道?他是胡人,你可清楚?我是在救你,若他回去透露我们的消息,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雁青挑了挑眉毛,转溜着机灵的眼睛,傲气地回道。

    “胡人?!难道是拓延派人跟踪我来的?”顾芳樽吃惊。

    “多半是了,你竟浑然不知?真是呆子,难怪景儿让我往后在路上多照顾照顾你这个大哥哥。”雁青傲娇地回道。

    “路上?我们是要上路去救徐大哥了么?”顾芳樽站了起来,看了看身旁的炉火,心里想这一家人还是挺暖心的,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身旁生了一篝炉火。

    “走吧,跟着我们,先去跟盟军会合,之后再去救徐大哥他们。”雁景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长廊风口,对他们二人喊道。

    寒风掀起雁景肩后的长发和她胸襟前的衣带,雁青看着她,一时看痴住了,顾芳樽看了看身旁雁青注望雁景的眼神,心里暗叹:又是一痴人。

    上了马车,雁青雁景两人在马车前并肩驾着车,顾芳樽一人坐于车内,他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雁青和雁景都比他年幼,雁景还是一个姑娘家。

    “雁景,你和这位小哥哥进马车坐吧,我来驾车。”顾芳樽掀开车帘对马车前的雁景和雁青说道,他还不知道雁青的名字,直呼他小哥哥。

    “我可不敢做你的小哥哥,叫我雁青,我这辈子只做景儿一人的哥哥。你安心坐着吧,我俩就喜欢在雪天里驾马车。”雁青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笑着看了看身旁的雁景,对身后的顾芳樽回道。

    “哥哥,你慢点,雪大了,当心路滑。离渡口还远着呢,我安排人去江边准备渡船了,江水不要冻住才好,爹的命令是死令,就算江水冻住了,我们也要想法子到江北。你可想好了对策?”雁景关心道。

    “景儿多虑了,昨夜我路过江边,江水还是活的,不会这么快就冻住。”雁青笑着回道,拉缰绳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雁景的手背,心底更是激动得乐开了花,雁景安心地点了点头。

    雁青是雁笛的义子,四岁的时候被雁笛收养,那时候雁景才满周岁,会甜甜地喊他哥哥。可雁景好像只当他是哥哥,他也看得出来,因此一直掩藏着自己对她的爱慕,养父雁笛也只当他是杀人工具,他心里有数,知道自己配不上雁景,只要能看看她,他就心满意足。

    马车一路奔至江岸边,渡船已经准备好,雁字号的大渡船,连人带马车一齐上了船,顾芳樽站在大船上,仰望着迎风飘扬的黑底红字的雁字号大旗,心里明白,他们雁家来历不简单,只是他万万猜不到,他们是前朝皇帝的后人,而他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大船行驶在大雪纷飞的江面上,顾芳樽站在船头,吹着风看着雪,望着滔滔江水,他知道江对面等着他的是千军万马,可他不知道,等着他还有一场江山博弈,自己到底是棋子,还是最终的下棋人,他都不曾料想过。他只盼着能杀进胡人的领地,像一个英雄一样出现在她的眼前。